“不过金丹而已,你觉得这样就能让我满意吗?”
卢卓还是不做声。
室内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祁子锋听不懂他们在为什麽对峙,但也能感受到这对父子间诡异的氛围。
卢文瀚怒极反笑,“好,好,我就让你去见她。修道之人,连这麽点感情都割舍不下,我倒要看看你能优柔寡断到什麽时候!”
卢卓面不改色地道:“多谢父亲。”然後下一秒,他应声扭断了自己的腕骨。
卢文瀚看也不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卢卓的动作太快,没有半点犹豫,只在腕骨发出轻微“喀”声时,微微抽了下眉尖。
此举太过突然,祁子锋被他的举动惊呆了,失声道:“你疯了!”
然而年少的卢卓听不见,他面色微白地在地上跪了一会儿,待缓过劲後,缓缓站起身,左手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垂在身边。他眨了眨眼,但是动作有点沉重迟缓,因为血已经在他的修长的睫毛上干涸凝结。
祁子锋心里忽然有点堵得慌,因为他从未见过卢卓这麽狼狈的模样,他也理解不了卢文瀚为什麽要对自己的儿子这麽狠心,就算犯了错,打了架,也不至于让他这麽自残吧?
这对父子真是疯了。
祁子锋望着卢卓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的背影,当真好奇,究竟是什麽人,让卢卓为了见上一面甚至不惜自断腕骨。
他这麽想着,眼前景色忽然一变。
祁子锋惊诧地转身,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屋檐下,卢卓从对面的廊道走来。他已经处理好了身上的伤,腕骨重新接了回去,缠着绷带掩在袖子下。额上血迹擦拭干净了,应当上过药,但他仍有疑虑,伸手在额角摸了摸,确定看不太出痕迹後,他才跨过门槛,从祁子锋身边越过,快步走进屋内。
祁子锋也转身跟进去,他也很好奇卢卓要见什麽人。
室内光线昏暗,病气沉沉,垂着一重又一重不祥的白帐。祁子锋走到一半,脚步停住,不敢再往里走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屋子里住的人是谁。
传闻卢氏山庄的庄主夫人天生体弱,自从诞下少庄主卢卓之後,庄主夫人的身子骨更加羸弱,一直缠绵病榻,鲜少见人。
祁子锋眼看着少年的卢卓轻轻掀开白帐,无声无息地在榻边坐下,伸手摸上丝缎的被面,但又怕惊扰了睡梦之人,蜷缩着手指收回手。
祁子锋挪动脚步一点一点靠近,尽量压低声息,尽管他知道这只是一场幻境,而他是无法介入虚假之中的真实之人,但他仍然怕惊扰到孱弱的卢夫人。
或许是血脉牵系的缘故,卢夫人忽然醒了,她问道:“……是我儿吗?”
卢卓连忙把手递上去,低声说:“是我,母亲。”
卢夫人伸手去摸卢卓的脸,“我儿,你长大了……”
卢卓小心扶她坐起来,随着动作,卢夫人的模样从白帐後显露出来,她的脸……竟然是一片模糊?
祁子锋惊讶无比。
卢夫人有着一张白皙干净的脸庞,但在那脸庞之上,五官像是笼着一层浓雾,令人无法看穿。
祁子锋的第一反应,以为这是自己身在幻境里的缘故,幻境里的内容受人的神识影响,与现实有所出入倒也正常。但是冷汗顺着他的背脊慢慢渗了出来,祁子锋盯着卢夫人的脸,忽然想起曾经读书时听父亲说起过一个故事。
修真界有一种人,从出生起就看不清面目,并非他们天生没有五官,而是因为他们的命格太重,寻常凡人看不穿。传说天上神仙身边随侍的仙童们一千年需历一次凡劫,神仙怕仙童叫那红尘谜障牵绊住修行,彻底迷失于人间,故用法术掩去面目,好令他们速速完成历劫重归九重天。传言不知真假,但修真界因此给这种人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天仙子。
现在想来,确实有点可疑,修真界虽有流传着卢夫人的画像,据说她也出身仙门世家,生得貌美无双,但从未有人真正见过她本尊。祁子锋以前还疑惑过,依照卢文瀚风流好色的脾性,为何格外冷落这麽貌美的发妻,甚至好像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样,在对方死後丧期未过,就迫不及待操办起寿宴。
天仙子因着命格太重的缘故,并不适宜修炼,但却是很好的双修伴侣,天仙子诞下的孩子胎里就带着三分灵气,天生仙骨非凡,有些修炼资质平平的人,会特意寻找天仙子作为伴侣,以求改变後代血脉。
祁子锋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意间窥破了卢卓身世的秘密,顿时有些不安了起来,就算卢卓对他再好,恐怕也不会希望自己母亲深藏的秘密被人所知。
幸而,幻境里的少年卢卓并未察觉到身边有个外来者,仍在与母亲慢慢地说着话。
祁子锋无意偷听人家母子的私话,于是转身在室内转悠了一圈,他试图往屋外走,想找能够出幻境的方法,但是他走到门槛前就出不去了,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严严实实挡在面前。
“怎麽回事?”
明明刚才就是从外边进来的,怎麽现在出不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