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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第2页）

这个决定，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苍凉和决绝。它无声地宣告：有些伤痕，无法愈合，只能背负；有些天空，生来就对她关闭。

哈尔滨的秋风已带着凛冽的寒意，卷起金黄的银杏叶，扑打在哈工大主楼厚重的红色墙砖上。教学楼内，暖气开得很足，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白蒙蒙的水汽。

杨辰坐在一间小会议室内，面前摊开着几本基础课程的教材，但内容对他而言已显浅显。他对面坐着他的辅导员李老师和理论力学课的陈教授，一位在动力学领域享有盛誉丶目光锐利的中年学者。

“杨辰啊，”李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中带着赞赏，“找你来，主要是两件事。第一，恭喜你，经过支部讨论和考察，你被确定为第一批重点发展的入党积极分子。这是组织对你前期表现的肯定，尤其是你入学前那段扎实的支教经历，思想汇报也写得很深刻，大家评价很高。”

杨辰坐姿端正，点了点头，表情平静：“谢谢李老师，我会继续努力，向组织靠拢。”

“嗯，很好。”李老师满意地笑了笑，然後将目光转向旁边的陈教授。

陈教授没绕弯子，他拿起杨辰刚交上去不久的一份额外提交的课题综述——那是关于航天器姿态控制中非线性振动问题的初步文献梳理和研究设想，远远超出了一年级《高等数学》和《基础物理学》的范畴。

“杨辰，”陈教授的手指在那几页打印纸上点了点，语气直接，带着研究者特有的严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你这篇东西，我看过了。文献吃得透，问题抓得准，尤其是对现有线性化处理局限性的思考，有点意思。这根本不是一个大一新生该琢磨的深度。”

他擡起眼，目光如炬地盯着杨辰：“系里几个教授都传阅了一下。普遍认为，按部就班地上基础课，对你来说是浪费时间，是扼杀天赋。”

杨辰的心跳微微加快了一些，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他预感到可能会有一些特别的安排，但没想到这麽直接。

陈教授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郑重：“我们几个老家夥商量了一下，也征得了学院的同意，决定对你实行‘个性化培养方案’。”

看到杨辰眼中掠过一丝询问，陈教授解释道：“简单说，基础课程你可以申请免修，通过考核即可拿到学分。我们会为你指定导师，嗯，初步定的是刘院士团队里的张教授，他在精密控制与导航方面是国内的顶尖专家。你直接从大二丶甚至部分大三的专业核心课和研讨班开始，同时尽快进入实验室，从打杂开始，接触真实的科研项目。”

这不是凭空拔高，而是基于对他奥赛金牌背後所代表的扎实数理基础丶超强学习能力和解决问题潜力的确认。哈工大惜才，更懂得如何培养顶尖人才，绝不会用统一的模具去修剪一棵已然亭亭的乔木。

“当然，压力会非常大。”李老师适时补充，语气带着提醒，“这意味着你要在极短时间内补上知识差距，还要跟上高年级的节奏，甚至参与实际研究。你可能会没有周末，没有寒暑假。你得想清楚，能不能扛得住。”

杨辰几乎没有犹豫。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充满挑战和目标的充实感，需要用高强度的理性思维和具体问题来填满所有时间，挤压掉那些不受控的杂念。

“我能扛住。”他回答，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谢谢老师，谢谢学校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尽全力。”

陈教授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要的就是这股劲儿！下周我带你去见张教授。记住，哈工大‘规格严格，功夫到家’的校训，不是一句空话。在你身上，我们希望能看到它新的诠释。”

接下来的日子，杨辰的生活节奏骤然加快，如同上了发条。

他高效地通过了数学分析丶大学物理等基础课的免修考试，将更多时间投入到理论力学丶材料力学丶电路原理等专业基础课中。对于其他同学需要反复琢磨的概念，他往往能迅速理解并举一反三。

在张教授主持的“精密控制系统导论”研讨班上，他是唯一的大一新生，坐在一群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中间，起初显得有些突兀。

但当讨论到某个复杂系统的建模难点时，他基于扎实的物理直觉和数学工具提出的见解，常常能让陷入僵局的讨论找到新的突破口。几次之後，再无人因他的年龄而轻视他。

进入实验室之初，他确实是从最基础的做起——帮博士师兄清洗实验器皿丶整理数据丶查阅文献。

但他毫无怨言，眼里有活，手脚勤快，而且记忆力惊人，很快就能记住各种仪器设备的型号丶性能和操作要点。更难得的是，他沉得下心，对于师兄师姐讲解的实验原理和流程，他会默默记下，回去反复琢磨。

他的时间被切割成严格的块状：课堂丶图书馆丶实验室丶健身房。他像一块高效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知识，也在真实的科研环境中快速褪去青涩。

偶尔，在深夜从实验室回宿舍的路上，看着哈工大校园里标志性的丶带有俄式风格的厚重建筑，以及主楼顶上那指向星空的科研设备，他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里没有人关心他的家庭琐事，没有人探究他的情感秘密。评价他的唯一标准，是能力，是成果。这种纯粹的环境，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舒畅。

他依然会想起林早，想起那个千里之外的成都。但那些念头，如今更像是指尖溜过的微风，偶尔带来一丝微凉的悸动，却再也无法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精力丶他的雄心丶他对自己未来的全部想象，都已牢牢系在了脚下这片坚实的丶名为“哈工大”的黑土地上，系在了那些冰冷的公式丶精密的仪器和宏大的梦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