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低沉的一声“嗯”,带着温柔的尾音,像羽毛轻轻搔刮在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林池馀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更多的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无声地丶汹涌地涌出来,顺着他苍白的脸颊不断往下淌。他不是嚎啕大哭,他早已忘记了该如何放声痛哭,他只是那样安静地丶隐忍地流泪,肩膀微微颤抖,眼圈和鼻尖迅速泛上可怜又动人的绯红,看上去有种格外脆弱的倔强,这种无声的崩溃,反而更勾得人心尖发疼,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别再流泪。
傅故渊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满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无奈和心疼。他不再多说任何话,手臂用力,将人整个揽进自己温暖宽阔的怀里,用宽大的大衣尽可能地将怀里微颤的身体裹住,试图隔绝掉全世界的寒冷。林池馀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瞬,像是本能地抗拒这种过于亲密的靠近,但傅故渊怀抱的温度和那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他挣扎的力气迅速流失,最终还是软了下来,额头无力地抵在傅故渊坚实温暖的肩膀上,温热的泪水很快便浸湿了那昂贵大衣的面料。
傅故渊的手一下下,沉稳而极富耐心地轻拍着他的背,力道轻柔却带着无限的安抚意味,像是在给一只受惊炸毛後终于肯松懈下来的猫顺毛,无声地告诉他:没事了,我在,你可以放心地脆弱。
墓园的风依旧吹着,掠过枯草,掠过冰冷的墓碑,发出低低的呜咽,却吹不散这相拥的两人之间那方寸之地弥漫的温暖与守护。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啜泣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丶偶尔控制不住的抽噎。傅故渊低下头,唇贴了贴他被风吹得冰凉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上面:“乖,我们回家了,好不好?”
林池馀没说话,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他怀里,像是默认,又像是无声的丶全然的依赖。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失态,也从未允许自己这样依赖过一个人。但这一刻,他不想思考,只想沉溺。
傅故渊于是半拥半抱,几乎是将全身重量都倚靠在自己身上的林池馀,小心地丶稳妥地带离了这片承载了太多悲伤的土地,走向停在一旁的黑色轿车。司机早已恭敬地打开後座车门,并体贴地移开了目光。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寒冷恍若两个世界。傅故渊先护着林池馀的头让他坐进去,自己随後跟上,对前排吩咐:“回家。”
“是,傅少。”司机应道。
特制的隐私隔板无声无息地匀速升起,彻底将宽敞的後座隔绝成一个完全私密丶静谧的空间。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以及暖气出口细微的送风声。
傅故渊伸手,将还在轻轻抽气丶眼睛红肿丶情绪明显依旧低落的人儿再次揽进自己怀里,让他侧坐在自己腿上,面对面地抱着,这个姿势能让彼此靠得更近,更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
林池馀似乎从刚才那种全然依赖的情绪中略微回神,感受到这个过于亲昵的姿势,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挣扎着想下来,却被傅故渊更紧地按住了腰肢。
“别动。”傅故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温柔命令,“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
他低头,仔细地看着怀里的人。林池馀的长睫毛被泪水濡湿,黏成一小缕一小缕,眼下和鼻尖都泛着动人的绯红,平时那副冷冰冰丶生人勿近的样子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泪水洗涤过的清澈眼瞳和一种毫无防备的柔软委屈,像一只终于找到巢xue的幼兽,可怜又可爱。
傅故渊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仿佛被最温暖的春水浸泡着。他低下头,温热的唇轻柔地丶珍惜地落在林池馀还挂着细小泪珠的眼睫上,吻去那一点咸湿。然後缓缓下移,吻过他泛红的丶薄薄的眼皮,吻过他湿漉漉的丶冰凉的脸颊,每一寸肌肤都仿佛带着泪水的微涩,却让他吻得无比虔诚。最後,在那微微抿着的丶没什麽血色的柔软唇瓣上,极其温柔地丶停留了片刻。
这不是一个带着情欲的深吻,只是一个充满无限安抚丶怜爱和珍视的触碰,是一个盖章认证的承诺。
“傻瓜。”傅故渊用高挺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呼吸相闻,语气极尽宠溺,“都说了以後你有我了。记住了?想要什麽,想做什麽,哪怕只是无聊了想找人吵架,都得跟我说。委屈了,难过了,更得第一个告诉我。不许再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听见没有?”
林池馀擡起还有些水汽朦胧的眼睛瞪他,那眼神没什麽威力,反而因为红肿的眼眶和未干的泪意,像极了撒娇,像是在无声地反驳“要你管”丶“谁难过了”。
傅故渊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震动,看穿了他那点别扭又可爱的心思。他重新将人稳稳地按回自己肩窝,让他的脸颊贴着自己温热的颈侧,大手继续有节奏地丶轻柔地拍着他的後背,像哄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入睡。
“睡会儿,路还长,到了我叫你。”傅故渊的声音透过胸腔震动传来,低沉而安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林池馀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在经历了情绪的巨大起伏和这个温暖可靠的怀抱的双重作用下,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在外婆墓前强撑的坚强,长久以来如同烙印般刻在骨子里的孤寂,在这一刻,被傅故渊那句句具体而沉重的承诺和这个充满保护意味的拥抱彻底融化。他闭上眼睛,浓长的睫毛还湿着,轻轻地刷过傅故渊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他安心地丶全然信任地窝在这个专属他的温暖港湾里,鼻尖萦绕的全是傅故渊身上清冽好闻丶让他莫名安心的气息。
车窗外,冬日的景色飞速倒退,枯枝丶荒草丶灰白的天空,一切都显得萧条而寒冷。而车内,只有相依的温暖和彼此平稳的心跳声,交织成一曲静谧而绵长的安眠曲。
林池馀的意识逐渐模糊,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如同穿透云层的阳光,温暖地照进他心底最深处那片常年冰封的角落。
原来,这就是被人稳稳接住的感觉。
原来,他真的不再是一个人了。
傅故渊的承诺,不是空话,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和具体实现的路径。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被爱丶被呵护丶被珍视的未来图景。而那幅图景里,始终有傅故渊。
这种认知,像最有效的安定剂,让他陷入了多年来第一次真正安稳丶无梦的沉睡。
傅故渊感受着怀里人逐渐变得绵长平稳的呼吸,低头看着他恬静的睡颜,那双总是带着冷意或戒备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然後收紧了手臂,将这份失而复得的珍宝,更紧地拥在怀中。
车窗外的世界依旧寒冷,但他的世界,已然怀抱了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