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
车一停稳,江还岸把手放在把手上打算开门。
“轰——”
车体猛地一抖。
“嗡——”
耳朵出现短暂蜂鸣。
幸好这车玻璃上次就碎了,不然要崩一脸。
耳鸣声消失,江还岸迅速看向另外两人。
“走吗?”王康问。
“走吧。”两人答。
爆炸点离得近,黑灰色烟柱清晰可见。
“今晚得换地方了。”王康开口道。
“嗯。”
把车停好,三人下车,快速进入状态。
这片区域之前被轰炸过,原先就有裸露的钢筋,江还岸看着一位妇女插在钢筋上,钢筋从心口穿刺而出,带着鲜血直指天空,睁大的眼睛全是错愕与不甘,已经断了气。
江还岸咬紧牙,寻找生还者。
由于先前的空袭,这里撤走了不少人,救援进行的很顺利,拍了照,江还岸下意识找祝轻舟的身影,却只看见了李景明。
没有多耽搁,江还岸往车里走。
回到希和中心医院,三人转移阵地,在萨拉姆医院驻扎。
空袭时,祝轻舟正在做一台手术,没能到爆点实施救援,好不容易等晚上忙完事情换了一身衣服到集装箱找她,发现已经空了。
祝轻舟对着人去楼空的集装箱深深叹了口气。
在萨拉姆医院,她们住在地下室,柴油机的轰鸣在狭窄的走廊不停回响。
在萨拉姆医院的第一天,江还岸去了一所初中,上课的大多是十四五岁的学生,来的时候正值课间休息,教室里没有欢笑,唯馀沉默。
铃声响起,下一节是历史课,走来的老师大约五十岁上下,颧骨突出,皮肤暗沉。
那名老师望了过来,向她点点头,让江还岸看见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一口古井,散发出学者特有的,智慧的光辉。
他没有马上开始上课,眼神在一排排座位扫视,在看见最後一排的空位时,古井般的眼睛泛起波澜,流过悲怆。
江还岸也意识到,这个位置不是没有主人,而是失去了主人。
下课时衆人的沉默有了原因,但是他们的眼里没有愤怒,江还岸不由得想,这些孩子是已经习惯了同学的逝去吗?
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江还岸吐了口浊气,将目光重新放在那位历史老师上。
他讲述客观历史时,严肃认真,时不时放轻语气,向学生提出问题。
江还岸就这样,在门後听了一节和国的历史课,听关于这片土地的文明冲突,帝国兴衰。
等那独特的下课铃响起,江还岸走到前门,向那位历史老师提出采访。
这里的老师没有办公室,她们一起走到了一棵树下。
“您是否曾感受到学生中存在的无力感或对未来的迷茫?”
那双眼睛望向镜头,若有所思,“很经常,他们已经不小了,有很多学生认为学习已经没有意义,他们认为学历史学数学拯救不了这个国家,倒不如学习怎麽拿枪。”
江还岸擡眼看向历史老师眼里的无力,“那您觉得在希和学习的意义是什麽呢?”
“当外界的炮火袭来,一个数学公式,一个历史故事,可以让他们的世界里不再只有仇恨,告诉他们,我们依然有思考的权利,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我想知识会成为他们最後的避难所。”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毁灭中新生的力量。
知识会成为最後的避难所,江还岸擡眼看向教室里的学生,不可置否。
面前的历史老师像个矛盾体,时而坚定时而无力,回想起她采访过的希和人民,眼里有坚定希望和彻底绝望的都很少,更多的是,希望和绝望拉扯着,制衡着,拼死对抗着,谁也不放过谁。
敛了敛心神,江还岸接着开口:“您害怕这段历史被扭曲或者是遗忘吗?”
“当然怕,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所以我的责任是和孩子们一起活下去,将真正的过去和现在告诉世界。”
他想陈述事实正如江还岸想送出真相。
殊途同归。
在萨拉姆医院的第二天,爆炸点落在希和中心医院以北500米,三人前往爆炸点参与救援。
第二颗□□落下时,江还岸的腿被弹片划伤,陈思和带着她回了萨拉姆医院。
第三天,爆炸点直接落在希和中心医院,医院被夷为平地,知道落点的江还岸脑子“轰”一声,心上像是爬满了荆棘,勒得她呼吸不上来,尖刺在心脏扎出密密麻麻的小洞,一点一点渗出血。
陈思和和王康要出去,江还岸顾不得腿上的伤,拿起设备想跟着,王康转头皱着眉头对她说:“你要是想伤口反复感染,直接回国你就去。”
无力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江还岸闭着眼祈祷,她从来没有这麽虔诚的求过什麽,现在却慌不择路的向大佛,菩萨,耶稣,上帝,向所有她知道的,能想起的神明祈祷祝轻舟能够平安。
江还岸嘴里念念有词,有什麽东西自脸颊滑过,她擡手触了触眼角,手指被润湿,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江还岸顾不上擦,双手合十,认真祷告。
救援行动进行後,江还岸颤抖着打开伤亡名单,神经高度集中,一行一行看着名字,直到最後一个名字结束,江还岸才终于大口喘气,像快要溺亡的人在最後一秒有了氧气,她觉得自己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