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青衫未换,眼底却布满血丝,显然也已三日未眠。
他手中握着一封密信,封口印着国子监火漆。
“我查清了。”他声音低而冷,“王崇山早在半年前便与北境水匪‘黑蛟帮’勾结。他们约定,春汛最大洪峰夜,炸毁九曲堤坝,制造溃堤假象,趁乱让私盐船队从水下密道直通内陆。沿岸粮仓届时必乱,正好劫掠。”
林晚昭盯着河防图,缓缓道:“不止如此。他们要的不是几船盐,也不是几座粮仓。”
沈知远一怔。
她抬眼,眸中寒光凛冽:“他们要的是——借洪水杀人。三州百姓,尽数葬身鱼腹,无人追责,无人作证。到时候,只说天灾,不言人祸。这才是真正的‘毁证灭迹’。”
沈知远心头一震。
就在这时,周夫子拄杖而入,白须微颤:“刑部已派员南下彻查盐引案,可……无人察觉堤防有异。朝廷只当是商贾内斗,贪利妄为。”
林晚昭冷笑:“他们眼里只有账本和官印,怎听得见死人哭?”
话音未落,林守仁怒气冲冲闯入,手中攥着一份急报:“刚收到的消息!九曲河段水位暴涨,汛情紧急!我这就命人上报府衙,请官军协防!”
“不可!”林晚昭厉声阻止。
满室皆惊。
她撑着桌角站起,身形摇晃,却一字一句清晰如铁:“若现在上报,贼人必提前炸闸。百姓来不及撤离,九曲三镇,一个都活不了。”
林守仁怒道:“那你待如何?等水来了再哭?”
“我们……先去堤上。”她抬头,目光如炬,“以祭河神为名,夜巡九曲堤,暗中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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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林守仁拍案,“你一个女子,又无官身,凭什么叫动巡河兵?谁信你?”
室内死寂。
绿枝低头咬唇,周夫子闭目叹息,沈知远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忽然开口:
“不是没人信。”
他上前一步,声音朗朗,如钟击夜:
“我信。因为我有证据——来自死者的证词。”
林守仁猛地抬头。
沈知远目光沉静,一字一句道:“林小姐所见所闻,非妖非幻。是亡魂未散,是冤屈难平。若这世间还有公道,那就该听一听——那些再也说不出话的人,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
林晚昭望向窗外。
夜色浓重,乌云再度聚拢,仿佛压向京都的天穹。
她轻轻抚过铜镜冰凉的表面,低声呢喃:
“你们想说的,我都听见了。”
“这一夜,我会去九曲堤。”
“你们……也来吧。”第章春雷未响
夜风如刀,割过九曲堤的荒草。
林晚昭提着一盏青瓷魂灯,足尖踏过乱坟间湿滑的苔石。
坟头无碑,只插着几根焦黑的木桩——那是往年水患后,官府草草掩埋的河工尸骨。
她知道,这些人死得不明不白,尸被冲得七零八落,连魂魄都散在浊浪里,不得安息。
她跪在第七座无名坟前,指尖划破掌心,血珠滴落于灯芯之上。
火焰骤然一颤,由橙转青,幽幽燃起。
“我来听你们说话。”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叶落水面,“不是为了查案,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让你们的名字,不再只是泥里的一个坑。”
七盏灯依次亮起,围成一圈,映得坟场如冥府前庭。
铜镜被置于中央,镜面起初混沌,继而泛起涟漪般的波纹。
风停了,虫鸣断了,连远处江流的咆哮也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掐住。
然后,亡魂来了。
不是声音,是画面。
镜中浮现深水暗流,铁索沉底,黑衣人潜行如鬼。
为者一袭青袍,面覆寒霜,正是贺九。
他亲自将一包雷火药埋入“义渡闸”基座裂缝,动作精准如匠人雕玉。
一名手下低声问:“三更炸闸,可要留活口?”
贺九抬眼望向京都方向,眸光冷冽:“春雷响,门自开。人,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