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道,“陛下将我关在御宪台中,并不曾苛待我。只是先贬我,后让新帝复启用我,让我承此提拔之恩。”
语气中有着难言的脆弱和伤感。
永泰帝有些时候虽不是东西,待他却十分好。偶尔,他也会将其当做父亲。
“父亲死了”,儿子没有不难受的。
虞枝意无言,不知该如何安慰。好在谢诏并不需要她的安慰,只需静静倾听着。虽然谢诏极力掩饰,她却仍察觉到他心里的一丝不安,那股不安让谢诏时不时伸手过来,抚摸着她,才能缓解一二。这会儿,谢诏就像一个炸药,只需一点点的火星,随时可能发出剧烈的爆炸。
不知不觉中,二人相拥而眠。
翌日醒来时,虞枝意还有些恍惚,身侧躺着的谢诏睡的很沉,结实的手臂却把她箍地死死的,她一动,他便醒了,睁开的双眼布满猩红的血丝,眼神模糊凶戾,看清是她后,才渐渐地柔软下来,下巴和唇边新生了细碎胡茬,看着有几分憔悴。
“醒了。”他说。
虞枝意点了点头,起身预备洗漱。
仍旧是秦大娘把早饭端了进来,进来的一路她低着头不敢抬起来,院子里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光看那架势就知道的身份不凡,此刻更是大气也不敢出。送了早饭蹑手蹑足退了出去。
虞枝意舀着粥,不吃,就这么一勺一勺的舀着。
谢诏踱至她身侧,用手握住她的手,就着她的勺子吃了一口,道,“这厨娘手艺倒是不错,若是你喜欢,一并带回去。”三言两语间,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去向。
虞枝意道,“这儿是秦大娘的根,若是将她带走,岂不是要将她连根拔起。”
她漫不经心的口气让谢诏一噎,显得他多么不近人情似的,“若是她不愿,我也不勉强。”
虞枝意轻飘飘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勺一勺开始吃起粥来。
谢诏看她吃得香,又觉得这粥味道的确不错,端着另一碗也尝了尝。
用完早膳便要启程,虞枝意望着这个宅子,心中十分不舍,买来的仆从婢女皆一一问过,若是愿意跟着的,便一道随他们走,若是愿意留下来的,便给笔银子。他们全都选择拿银子留下来,虞枝意伸手问谢诏要银子,王珣便掏出银子一一发放。
从厢房行至外间,十步便站着一个护卫。
虞枝意扫了眼,讥诮地看着他。抓她一个弱女子,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怕她生了翅膀飞了不成。
谢诏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一心只想赶紧启程。
二人刚到门口,一中年男子迎上来道,“谢侯爷光临大驾,崔某有失远迎。”
“崔刺史。”谢诏拱手一礼。
虞枝意也随着他行礼。
“谢侯爷来了,怎么也不与知会崔某一声,好让崔某扫榻相迎。”崔岩笑道,他轻轻捋须,眼神中却有探究。
一个京官儿,默不作声的到他这鄂州来,不论是做什么,都值得他去探究。
谢诏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笑道,“我夫人外出散心,到了鄂州,我心中甚是思念,一时急切,竟忘拜会崔大人,是谢某的错,谢某改日定然送上赔礼。我与夫人急着回京,这会儿准备赶路回去。”
虞枝意专心做个陪衬,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崔岩目光略略一偏,落在他身旁,面上虽然笑着,心中却在猜测这位令人闻风散胆的谢侯爷是否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以夫人为借口来鄂州勘察,笑道,“谢侯爷好福气,只可惜崔某不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侯爷。崔某心中愧疚难当,不若崔某陪着,送侯爷一程。”
他话中有试探之意,若谢诏真的别有目的,自己提出陪同,他定然会找借口留下。
没想到谢诏拊掌道,“那便麻烦崔大人了。”
崔岩心中一沉,愈发觉得谢诏目的不明,怀着心思道,“谢侯爷请。”
谢诏笑道,“崔大人请。”
他扶着虞枝意上了马车,自己翻身上马,崔岩来时也骑了马,此刻也上了马。
无怪崔岩想多,谢诏此行带了二十多人,个个身强力壮,武艺高强。若是计谋得当,甚至能悄无声息,连夜取了他的首级。随意斩杀官员,乃是重罪。谢诏虽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到崔岩心中有鬼,不免多想。
他身后也跟着不少人,个个五大三粗,手拿长刀,来者不善。
虞枝意觉得情势有些微妙,悄悄掀了帘子去看,前头二人并驾齐驱,有说有笑的聊着,看不出半点异样。
崔岩一直将人送出鄂州地界,才勒住马道,“谢侯爷,此去山高路远,我便不相送了。”
谢诏驱马往前走了一截,朝他遥遥拱手道,“崔大人盛情难却,是谢某辜负了,就此别过。”
说罢,一勒马,转头朝京城的方向走去。
崔岩骑在马上,以目相送,待不见人影后,脸色立即沉下来道,“让徐虎带二十人,务必追上谢诏。”说着做了一个杀鸡抹脖的动作,眼中划过一丝狠辣。
他向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论谢诏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都走不到京城。
“是。”
第60章第60章成亲前夕
一路上,谢诏神色如常,未曾泄露些许端倪来。可随行的二十余人皆神色紧绷,面如罗刹,举目四望。就连虞枝意在马车中都感受到这股凝重的氛围。行至一片山林,众人勒马不前,谢诏驱马至马车旁,指节扣了扣车窗道,“下马车来,与我共骑。”
虞枝意掀开车帘,从马车内走出来,谢诏驱马前行几步,伸手去接她。
她稍俯身,便被谢诏拖住手臂,揽着腰抱了下来,坐在谢诏身前。坐稳后,第一个回头去看的便是宝鹊,见王珣护着宝鹊,便放下心来,转头至正前方,谢诏见她已预备好,甩了一把缰绳,策马前行,耳畔道,“压低身子。”
随从拿出把刀来,一刀劈向马车,马车上的马瞬时脱于束缚,紧随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