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避开这一拳,姜行止才算喘匀了气冷静下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衬衫门襟。
他又是件暗纹黑衬衫,领口皱巴地大敞着,扣子已没剩下几颗,露出来的皮肤白得过头,衬得里头几处青紫痕迹更明显。
脸色因暴怒而聚起的红,褪成森森的白。
没再管冲他叫嚷的人,姜行止低声骂了一句,就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中庭,连房门锁死的声音也寂静。
沈宥很确定,姜行止看见了他。
眸光扫过他的时候,是冰冷的。
姜行止走了,一地的烂摊子就丢给了他。
他本无意插手,可姜媛站在了他身边,紧攥住他的小臂,大声指挥着收拾残局。于是他也被卷进去,人人都理所当然地来寻他说上几句话,撇清关系或打听动静。
人仰马翻里,他没看见尹昭。
他从人群中抽身,给她电话,也没人接。
想去找她,又被姜媛扯住了袖子,说陈姨想找他去和姜行止谈谈。
他随姜媛穿行在长廊里,拨通了何宛华的电话。何宛华声音很轻,说尹昭昨晚通宵赶文件,现在在房间休息,还说她在陪着,又问他要不要帮忙叫醒尹昭。
他说不用。
陈姨见了他,就问姜行止为什麽要打人。
他说他不清楚,陈姨还带着伤的眼角就滚下泪来,念叨起姜行止从小就不如他懂事,又让姜媛打姜行止的电话,打不通,派人去敲门也不应,说是敲一声,门就被东西砸一声。
喋喋不休的尖细嗓音,让他无法忍受。
几分同情,也迅速蒸发殆尽。
他从来不是善人,永远把自己摆第一位。
姜家的烂摊子,没理由他来收拾。
沈宥借口去请姜行止,离了这满是怨怼的房间,也就随手敲了下,偏姜行止就开了门。
这人已换了件纯白的温莎领衬衫,扣子一丝不茍地系到最顶,眉目森然得平和。
姜行止掩了门,搭上他的肩膀,说:
“阿侑,陪我喝点,聊一聊吧。”
已近晚餐时分,庭院里,自助餐桌堆满海鲜烧烤,酒水也五彩缤纷得快乐,他喜爱的帝王鲑和德拉曼干邑也都已就位。
姜行止找了处闲坐,与他聊得轻松,只问他当年为什麽回国,又问他回国後感觉好吗。
因是姜行止问,沈宥答得多了几分真心。
他把酒杯斟满,从外婆病重时讲起,说那时外婆病糊涂了,把他当小朋友,问他以後想当科学家还是大明星。这问题他答不上,但也陡然明白他拥有选择的自由。
摇摇酒杯,喝出点醉意。
又说长大都靠模仿,儿子模仿父亲,女儿模仿母亲。他的生父缺位,继父更像挚友,崇拜的只有外公。外公走後回国治丧,在遗物中找到了外公写给他的信,或者说回忆录,就想回来看一看外公的来时路,为自己求个解。
至于回国後的经历。
沈宥抿了口酒,讲了几句,突然意识到眼前人流熙攘,他始终没看见尹昭。
那麽多的人聚在庭院里纳凉丶嬉笑与晚餐,繁星似的灯串亮起来,人的面庞隐在暗处,偶有明亮,也似打了柔光般千篇一律。
他冷不丁地中断了讲述,在姜行止的诧异目光里,起身往人群中去。
边走,边拨出尹昭的号码。
反复拨,反复未接通。
这不对。
他忽然记起,尹昭怕耽误客户的事,睡觉也不会静音。过往他无论再晚给她电话,都能接通。总有一通电话,她该接起。
沈宥在一株桂树下小聚的几人里找到何宛华,借了一步说话:“尹昭呢?还在休息吗?怎麽没来吃点?”
“是的呢。”何宛华在灯串下虚幻地笑:“她不乐意往人多的地方凑。”
“她在哪个房间?”他问。
“三楼最东侧那个。”何宛华指了下。
他立时转身要走,却被拉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