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这人漫不经心地动了动手指,似想把指间的半截烟揿灭在烟灰缸里。
若是以往,他这般饮酒微醺後,总会染上些恣意不羁,可偏偏此刻手中的烟头却像与他作对,拈了几回也未熄灭,令他不得不蹙眉垂首,分了些馀光去对付,那份恣意就似也随烟雾燃尽了。
费劲拈灭了烟,深邃目光才落向她,落向她手中满壶的分酒器。
目光灼灼,她壶中的酒都似在无声地沸。
这儿是宗古最好的酒楼。
遇见他,也正常。
在这一眼里,尹昭忽地记起了他们初见那次,差不多的人与差不多的酒。
眼下的局面却不许她伤春悲秋。
她盈着笑,端起酒杯:“丁局好。”
丁局半百年纪,颇亲切地笑出皱纹来:“小姑娘想回宗古开民宿?”
酒精滚过喉口,有火辣辣的灼烧感,尹昭几分真情实感地夸:“宗古山川秀丽,是一等一的好地方,现在年轻人都爱往外跑,旅游业不会差的。”
见丁局笑容越深,她又道:“我看中了乔朗峰下的一处民居,但镇里比较谨慎,怕我贸然动工,给我叫停了,就想来寻叔叔伯伯们问问方向。”
“喏,巧了不是。”丁局呵呵地笑,偏头看了眼沈宥神色才讲:“正和沈总聊这事呢。你运气不错,碰着了。”
尹昭这才像头一次看见他似的。
把目光落过来,笑容一贯虚假。
她还未敬酒,沈宥已兀自提了一杯饮下。
他看着她,嘴角扯起似有若无的弧度,声音里有不易察的喑哑:
“我上午刚在省城拜访了方伯伯,听他聊了几句。滇南旅游资源丰富,不可能不发展。他说管松了怕乱,管紧了也怕错过好机遇。”
“管理办法之所以还没出来,就是因为还在评估,他更倾向于抓大放小,把那几个有乱象的地方抓紧了,不搞一刀切。”
“你可以放心了。”
他说放心,她便放心了。
尹昭又举了杯,笑眼里水色润亮。
“多谢沈总指点了。”
“女孩子出门在外,少喝点酒。”
他望着她,眸色被醉意浸得更深,手指未动,却讲起了不合时宜的话。
五年前,她敬酒,他不碰酒杯。
五年後,他还是不碰酒杯,甚至在这片刻静默里,一脸固执地凝住她,非逼她的指尖离了这酒杯不可。
尹昭一如寻常地笑。
她把酒倒回分酒器,清凌凌应声:
“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沈总关照。”
她自觉已遵他的意,做到了十二分。
不料在转身欲离之际,沈宥却半起了身探出手,一副要把她的分酒器取走的架势。
仓促间,尹昭背身于暗处摁下他手,低声警示了句沈侑之。他才作罢。
尹昭往外撤一步,就有眼尖的小夥子递了果汁来。丁局也瞧着她笑,说这青梅汁是宗古特産,劝她尝尝。而後再无人劝她饮酒。
几口青梅汁入喉,此间事了。
梁主任不好在上司这碍事,告辞要走,丁局却瞥一眼沈宥,和蔼可亲地问她:“尹小姐对旅游业有兴趣,不妨坐下来多聊几句?”
尹昭方一动唇,沈宥就先替她回绝了:“她还有她的客人朋友要顾,我同您再请教几句就好,没必要耽误她事。”
她就抿了唇,温温柔柔地笑。
似透纱屏风上绣的仕女,时间蚀过,褪了淡了不见了。
再回包厢,一落座,梁主任就感慨那个沈总看着年纪轻轻,估计背景深得很,聊起省里大人物竟也如谈家常一般,说着又与她打听是什麽来头,问她是否认识。
尹昭只笑说不相识,大概是有眼缘吧,有些人第一次见就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