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低烧,格外不愿动弹,只坐着,等外放音响里的杂音自个儿去停。
不料这厢稍静,楼下的争吵声却此消彼长地清晰起来。
听着,似乎是尹昭的声音。
可怎麽会呢?她几乎从不吵架。
她喜欢谈判丶说服,甚至欺骗,不喜欢吵架。连和他吵架,也都是被他逼着不得不以吵架的方式应付他。
吵架太容易暴露真实,那是与她完全相反的属性。
他知道的唯一例外,是与那个人有关的事。
一秒未等,沈宥几步冲出门外,三步并两步跨下楼梯。
刚转过楼梯转角,就看到客厅里已站满了人,几个住客在,阿布叔在丶那吉在丶下午刚见过的格聂也在。
格聂正拽着尹昭的胳膊,像是如果不拽着她,她就要冲上去揍人一样。
确实很有可能。
沈宥从没见过尹昭这样的怒不可遏。
她铁青着脸,气红了眼尾与两颊,胸腔剧烈起伏,手里紧攥着个电话,指节因过分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电话开了扬声器,放大了声在拨号。
她的愤怒也在放大,直把她面前的两个远比她高大的男生压得摇摇欲坠。
“她不舒服要下撤,你们就把她丢在那?不管了?”
“自己安全回来了,也不问问她到没到?我到处在问,你们就装瞎?装缩头乌龟?”
“知道你们耽误了多久吗?在你们耽误的这些时间,她随时可能——”
“阿昭。”格聂打断。
尹昭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眼,她像被海水没过脖子一般,垂死挣扎着深吸过气,才冷静下来。
沈宥看着她对格聂郑重讲了拜托,又後退一步,是想让出位置。
他立刻往前,正好扶稳她的肩膀,把她框进怀里,低头轻声问:“桑枝?”
尹昭很努力了,可她止不住发抖,手指连个拨号键都按不稳,尝试挤压了声带几次,才勉强稳了声线:“她早上出发时带了卫星电话,但我从三个小时前就没打通过了。”
沈宥一听,心也骤然下沉。
卫星电话打不通,十之八九有意外。
快十点了。山上不说别的,光是气温可能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
格聂一看就是山难救援的老手,他没有半点紧张,只有条不紊地问那两个男生:“记得她是在哪休息准备下撤的吗?地图上能找到吗?”
稍胖点的男生先开了口,嗫嚅道:“我们刚出了红杉林,往岔路走没多远,有一段特别陡的山路,她说再往里走太深了,天黑前不一定能赶回来,想返程,就和我们分开了。”
男生又瞧了眼身旁正单手插兜叼着根烟的精瘦男子,吞吞吐吐地小声道:“至于那地点地图上在哪,普布大哥可能清楚点。”
格聂就转向普布:“你知道地方吗带我们走一趟去看看吧。”
发黄的手指夹去烟。
普布撇了下嘴:“我给你画张图。救援队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格聂不意外地劝:“如果你知道路,我们能快点。”
普布随手抖去烟灰,瞟一眼尹昭讲:“这麽晚进山救人,很危险的。”他夸张地耸了肩,馀光又掠向沈宥,脸上几分痞笑:“不收钱的傻事,我不做。”
“她给了你钱!你是向导!”
“你有义务保障她的安全!”
尹昭立刻炸了,沈宥差点就没摁住她,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把刀:
“普布,是不是你骗她和他们两个去走野路的?你开了什麽价?收了多少钱!你眼里除了钱,还看得见人命吗!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不用管了吗?这麽多年了,你就没学到一点教训吗!”
“阿昭!”格聂又呵止了她。
尹昭不说了。
她死死咬住下唇,往日鲜艳的红唇被咬到接近煞白的肤色,怒气没了发泄的出口,就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把她一整副骨头架子全拢进怀里,可她却战栗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