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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机锋（第1页）

御前机锋

猎场的喧嚣与血腥，被迅速扑灭。黑衣伏击者除少数负隅顽抗被当场格杀外，馀下尽数被擒。皇帝銮驾并未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而折返，反而移驾至猎场旁临时搭建的行营大帐，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雪前的死寂。

宇文绰臂上裹着临时包扎的白布，上面渗出的血迹已呈暗红，与玄色劲装几乎融为一体。他面色略显苍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与同样受了轻伤的夏侯渊并肩立于御前。崔灵儿则站在稍後位置，俏脸含霜，手中仍紧握着那杆染血的长枪，显然馀怒未消。

沈未寻亦在帐中，月白骑射服纤尘不染，只是眉宇间那惯常的温润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阴霾笼罩。他垂眸静立，仿佛与方才峡谷中的混乱全无干系。

御座之上，独孤璟面沉如水，目光缓缓扫过帐下几人，最终落在那些被卸了下巴丶捆缚结实跪在地上的俘虏身上。

“说吧。”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谁指使的？”

一名影卫上前，手法利落地将其中一名俘虏的下巴复位。那俘虏眼神凶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竟猛地一咬——

“想死？”影卫眼疾手快，闪电般捏住其两颊，稍一用力，便听细微的骨裂声，一枚藏于齿缝的毒囊被硬生生挤了出来，混着血水掉在地上。那俘虏痛得浑身痉挛，却再也无法自戕。

“陛下面前，岂容尔等放肆！”影卫冷喝一声，将其重重掼在地上。

一番迅疾而冷酷的审讯手段，让帐内气氛更寒几分。那俘虏在影卫的特殊手法下，终于承受不住剧痛，嘶声道：“是……是西戎……狼卫……”

西戎狼卫！帐内衆人神色各异。这是西戎王庭直属的精锐死士。

“目的？”独孤璟追问。

“杀……杀宇文绰……”

“为何？”

“不……不知……只听令行事……”

线索似乎指向了西戎。然而，一直沉默的宇文绰却在此刻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有一事禀奏。”

“讲。”

宇文绰自怀中取出一物，正是那封盖着鹰隼墨印的密信副本，双手呈上：“臣近日追查先父当年战死真相，偶然寻得此物。此信乃永徽十三年雁回谷之战前，有人向西戎泄露先父行军路线之铁证！信上印记，与今日这些俘虏衣领内侧以特殊药水绘制的标记，如出一辙！”

早有内侍接过信纸，恭敬奉于御前。独孤璟目光落在那个模糊的鹰隼印记上，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几乎同时，阿福悄然入帐，在宇文绰耳边低语几句。宇文绰眼中寒光一闪，再次开口，声音沉冷：“陛下，臣麾下刚在清查俘虏随身物品时，发现其中一人怀中藏有此物。”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质地奇特丶形似狼牙，却雕刻着鹰隼纹路的黑色骨饰！

“此物，并非西戎狼卫标配。”宇文绰目光似无意般扫过沈未寻，“据臣所知，西戎王庭之下，有一支极为隐秘的力量，直属昔日的木速蛮大祭司，行事诡谲，印记正是一枚黑鹰狼牙！而这位木速蛮大祭司，当年与……南穆王室，过往甚密。”

“南穆”二字，如同惊雷，在帐中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沈未寻身上！

沈未寻缓缓擡起头，脸上依旧没什麽表情，只是那双眼眸，深不见底，仿佛两个漩涡。他看向宇文绰，语气平淡：“宇文侯爷此言，是何意？莫非怀疑本官与这些西戎死士，乃至与前朝南穆，有所牵连？”

他轻轻一笑，带着几分自嘲与凛然：“侯爷莫要忘了，下官乃陛下钦点的大理寺少卿，世代深受皇恩。此等诛心之论，若无实证，还请侯爷慎言。”

他直接将问题抛回给了宇文绰，更是擡出了皇帝，姿态不卑不亢。

宇文绰亦冷笑一声：“沈少卿不必急着撇清。本侯只是据实禀报，此鹰隼印记与黑鹰狼牙的出现，关联西戎隐秘势力与前朝旧事，事关重大，不得不查。至于是否与沈少卿有关，想必陛下圣心独断，自有明察。”

他将皮球巧妙地踢给了皇帝，同时也点明了调查方向——不仅要查西戎，更要查与南穆相关的势力！

独孤璟手指轻轻敲击着御座扶手，目光在宇文绰与沈未寻之间来回扫视，最後落在那枚黑鹰狼牙骨饰上，久久不语。

帐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西戎狼卫潜入猎场行刺，罪证确凿。传朕旨意，责令边军加强戒备，斥候深入草原，探查西戎动向。至于这印记与骨饰……”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宇文卿。”

“臣在。”

“此事既由你发现，便由你协同大理寺，继续追查。一应线索，无论涉及何人，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直接向朕禀报。”

“臣，遵旨！”宇文绰躬身领命。皇帝此举，看似将调查权交给了他，实则也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更是将沈未寻置于被调查的潜在位置，可谓一石二鸟。

“沈卿。”

“臣在。”沈未寻垂首。

“你身为大理寺少卿，协助宇文卿查案，亦是分内之责。望你二人，精诚合作，勿负朕望。”皇帝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敲打意味。

“臣，定当竭尽全力。”沈未寻声音平稳，看不出丝毫波澜。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独孤璟挥了挥手，“都退下吧。宇文卿与夏侯卿有伤在身，好生休养。”

“谢陛下！”

衆人躬身退出大帐。

帐外，寒风凛冽。宇文绰与夏侯渊对视一眼，眼神交流间，皆明白，真正的较量，从现在才正式开始。皇帝的态度暧昧，既给了他们调查之权，也留下了制衡之术。

沈未寻走在最後，月白的身影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孤清。他缓缓擡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丝极淡丶极冷的弧度。

精诚合作？他心中冷笑。宇文绰，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竟能将线索引向南穆，引向木速蛮……不过，游戏，才刚刚开始。就看谁能笑到最後。

他袖中的手，悄然握紧，那枚一直贴身藏着的丶刻着风龙交缠印记的羊皮卷角，触手冰凉。

而宇文绰，则在走出行营范围後，低声对阿福吩咐道：“立刻去查那个木速蛮大祭司！尤其是永徽十三年之後，他的下落，以及他与南穆萧氏，到底有何关联！”

鹰踪已现，狐影迷踪。猎场的一场刺杀，犹如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迅速扩散至更远丶更深的黑暗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