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什麽才是焦点?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还是一砖一瓦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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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过半,姜原也来探过一次班。
她看着那个在片场里指挥若定丶从容不迫的姜岸,看着那个被她重新搭建起来的专业团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惊讶。
回去路上,她终于忍不住说:“我一直以为,你只会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没想到你也是会做实事的。”
姜岸笑了笑,语气很诚恳:“姐,说实话,这个项目太简单了。对我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她顿了顿,打开手机,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PDF转给姜原:“这是我给你们後续文旅项目写的一个整体宣传方案。从IP定位到多平台联动,我都写在里面了。以後,我可以给你们一些宣传上的指点,但这种具体的执行,你可千万别再找我了,大材小用。”
姜原诧异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那份详尽的方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
姜岸则冲她得意地挑了挑眉,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骄傲:“早就跟你说了,我是真的很专业,你请不起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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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高潮戏是一场盛大的广场舞表演。而特邀演员,就是姜容岳和她的队友们。
“妈,没办法,”拍摄前,姜岸看着正在认真化妆的母亲,嘴上还是硬邦邦的,“剧组太穷了,请不起群演。想来想去,就你们这支刚被淘汰的队伍最有档期。”
姜容岳女士一边往脸上扑着闪亮的散粉,一边从镜子里白了她一眼,嘴却笑得合不拢:“知道了知道了,免费劳动力嘛。”
她们在文旅部门的协助下,租下了整个体育馆。四五个机位同时开啓,进行了一场堪比演唱会级别的盛大拍摄。
姜岸没有坐在监视器後面。她就站在舞台的侧幕,看着姜容岳。她穿着自己做的闪亮舞裙,化着精致妆容。老实讲,动作属实乱七八糟,但笑得却比谁都开心。
一曲终了,姜原立刻像只邀功的花孔雀一样,凑到了刚下台的母亲面前。
“怎麽样怎麽样?妈,你这两个女儿给你安排的舞台,还不错吧?圆梦了吧?”她得意地指了指头顶那些专业的舞台大灯,“全是大灯哟!把你拍得可好看啦!要不要去看看回放?”
姜容岳女士一边拿着小毛巾擦着汗,一边斜斜地睨了两个女儿一眼:“我才懒得看。告诉你们,我,姜容岳,就算是在漆黑一片的公园里跳,那也是绝对的焦点!”
然後,她骄傲地昂起了头,中气十足地冲正在发盒饭的宋合欢喊道:“合欢!我要两盒饭!”
看着妈傲娇的背影,姜岸和姜原相视一笑。罢了,哄她也是白费心思,毕竟姜女士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得很高兴。
拍摄结束的第二天,台风预警提前拉响。整个涌州城,都进入了备战状态。
姜岸家那栋小楼,却是一片欢声笑语。大家庆幸地躲在家里,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雨声,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庆祝顺利杀青。
几天後,风暴过境,天空重新放晴。
姜岸拉着文未末去防洪坝上散步。台风过後的天空,蓝得像一块被洗过的玻璃,空气里是雨後特有的清新味道。
文未末忽然开口:“点点,我知道我们来的那天你为什麽不开心。”
姜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觉得拍这部短剧是在过家家。它太简单太纯粹,没有博弈,没有输赢,所以你觉得它没有意义,对不对?”
他一针见血,剖开了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傲慢与失落。
姜岸没有否认。
“但是,”他看着她,继续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在临杭做那些所谓有意义的事时,你并不快乐。你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战士,紧张丶愤怒丶疲惫。每一次胜利,都像从敌人身上撕下来的一块血肉。”
“可在这里,这几天,我看到你和周舟他们讨论镜头,看到你给妈妈拍那场舞蹈比赛时,你是真的在笑诶。”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
“点点,或许你真正能获得价值感的地方,从来就不是充满了输赢和算计的战场呢?你喜欢做自媒体,但不一定要赢,对不对?”
“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要回去了?”
文未末像在提出一个邀请,又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她早已心知肚明的必然结局。
回到那个能让你发光,也会让你受伤的地方。
而且这一次,你不再是一个人。
姜岸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无需多言的懂得,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些盘踞在她心头多日的阴霾,仿佛都被这阵台风彻底吹散了。
“人是不可能被彻底治愈的。”她轻声说。
“就像总会有人觉得我偏执,觉得我病态。可能我都有吧。但那又怎麽样呢?我只是我而已。”
“无论我曾经是什麽样的人,我每一次的选择和决定,都在不停地塑造新的我。”
她擡起头,迎着灿烂的阳光,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明媚笑容。
“我现在选择回去,我现在选择充满勇气。”
“我没什麽需要打败的敌人了,没有非赢不可的战役。”
“我要去创造。我要去做新的东西,我要不停下来。”
往前走吧,在这个一切都悬而未决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