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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烈火真金（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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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棚户区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哭喊声、呼救声、木头倒塌的声音混在一块儿，像在一口大锅里煮着。

有人披着湿衣服往外跑，怀里抱着孩子，鞋都跑丢了；有人疯了似的往火里冲，想抢点家当，刚跑进去就被浓烟呛了出来，抱着柱子咳嗽不止；还有个老太太，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她家的鸡还在火里扑腾，出“咯咯”的惨叫。

“都别乱！先救活人！往河边跑！”麻明福声嘶力竭地吼着，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有些沙哑，仿佛是被烟熏过一般。他手里不知从哪儿摸来一个破铜盆，正“咣咣”地敲着，那声音在这混乱的场景中显得格外刺耳，就像破了的锣一样。

麻明福的裤腿刚才被火星燎着了，但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仍然在人群中奔走呼号。还是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嫂眼尖，看到了他裤腿上的火星，连忙提醒他。麻明福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就地一滚，把火蹭灭了。他爬起来后，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继续扯开嗓子大喊，让人们往河边跑。

我抱着从仓库里抢出来的小半箱药，心急如焚地在人群中穿梭。突然，我瞥见角落里还有一个药架子，上面放着几瓶止血粉和绷带，这些都是昨天没来得及收拾的。我心中一喜，连忙冲过去，想要把这些救命的药品拿出来。

然而，就在我伸手去够药架子的时候，一块烧得通红的木板突然“啪嗒”一声掉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擦着我的胳膊飞过去。我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差点就把手里的药箱给扔了出去。

“赵先生！快走！”小李从后面拽我，他的脸被烟熏得像锅底，只有眼睛是白的，“火要过来了！”

我回头一看，可不是嘛，火已经烧到隔壁的草垛了，火苗子窜得比人还高，正往我们这边舔。

刚跑出没几步，就听见“轰隆”一声，仓库的屋顶塌了，火星子像下雨似的溅过来，落在身上烫得生疼。我下意识地把药箱往怀里紧了紧，那里面有给重伤员用的最后两支吗啡。

“这边！”麻明福在不远处喊，他正指挥着队员把伤员往板车上挪。板车是刚才从旁边人家抢出来的，轮子还少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走一步晃三下。

“李叔！慢点！”小王在后面扶着车尾巴，他的手被烫伤了，起了好几个大水泡，可他攥着车杆的手一点没松。

老张最终还是没救出来。等火小了点，麻明福让人去扒了扒，只找到个烧变形的铜烟袋锅——那是老张从不离身的物件，昨天还跟我炫耀，说是他爹传下来的。小王抱着那个烟袋锅，蹲在地上哭了半天，眼泪把地上的黑灰冲出一个个小坑。

我们把伤员都转移到了河边的废弃码头，那里离棚户区远些，暂时安全。队员们一个个跟从泥里捞出来似的，不是烧伤就是呛得咳嗽不止。老李醒过来了，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说对不起，他说要是自己能走，老张也不至于……我拍了拍他的手，说不出话，嗓子堵得厉害。

麻明福蹲在码头上，用块破布蘸着河水擦脸，黑灰混着汗流下来，在脸上冲出两道白印子，看着又狼狈又有点滑稽。可没人笑得出来。

“此地不宜久留，”他把破布一扔，声音哑得像破锣，“立刻转移！按第二方案，过江！”

没人反对。远处的火还在烧，映得半边天都红了，连河水都泛着层诡异的光。谁都知道，白莲心不会善罢甘休，这把火只是开始。

正说着，就见远处漂过来个黑影，越来越近，才看清是翁老头划着他那只小舢板来了。那船小得可怜，看着就晃悠，最多能坐五个人，可我们光伤员就有五个。

“快！上来！”翁老头喊着，脸上的皱纹里全是黑灰，不知是烟熏的还是刚才帮忙救人蹭的。他的草帽被烧了个洞，歪在脑袋上，看着特滑稽。

队员们小心翼翼地把伤员挪上船，先放了三个最沉的，船帮都快贴到水面了。我最后一个跳上去时，舢板猛地往下一沉，溅了我一裤腿水，冰凉刺骨。

“坐稳了！”翁老头喊着，撑起竹篙往对岸撑。船在江里摇摇晃晃，像片叶子，随时都可能翻。

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远，棚户区的哭喊声也听不清了，只剩下风吹过水面的“呜呜”声，还有队员们压抑的咳嗽声。

麻明福不知从哪儿摸出半截没烧完的烟卷，递给我一根，自己也叼了一根，用火柴点着，吸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眼泪都出来了。

“别愁，”他抹了把脸，“烧了就烧了，人在就行。”

我看着他被烟火熏黑的脸，看着他胳膊上破了的燎泡，突然笑了。

是啊，烈火炼真金。

白莲心想烧垮我们，可她没算到，这火没把我们烧散，反倒把心烧得更齐了。刚才火最大的时候，没人跑，小王哭完了就去帮着抬伤员，连平时最胆小的小李，都敢用湿毛巾捂着嘴冲进烟里救人。还有翁老头，跟我们非亲非故，愣是划着他那破船，冒着火来接我们。

江风吹得人冷，可心里那点火苗，却烧得挺旺。我摸了摸怀里的药箱，虽然只剩小半箱，但只要人在，只要这口气没断，总有翻盘的那天。

舢板慢慢往南岸漂，远处的火光渐渐变成了一个红点。麻明福还在咳嗽，小王已经靠着船帮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我望着黑漆漆的江面，突然觉得，经了这场火，我们这支队伍，才算真正成了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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