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咎看台下的学生读的差不多,拿过麦克风轻叩一下,把所有人的注意拉了过去:“谁来讲一下,你们在一二句看到了什麽?”
台下有人迟疑着说了“月亮”,还夹杂着涨潮的海之类的词。
谢必安觉得有些惊奇,毕竟教小孩是头一回,范无咎却是教的轻车熟路。
这时候范无咎冲他打了个响指,彬彬有礼的比了个“请”的手势:“那就请我们安谢老师画出来了。”
谢必安拿着白粉笔,问之前说月亮的学生:“你说的月亮,长什麽样子?”
被点名的男学生似乎有点怯生,伸手指圈了个圆,迟疑说:“就……这样吧,差不多那麽大。”
他比的位置对着留白区域的中上,而几秒後,一个规整的圆淡淡的出现在墨绿的天边。
范无咎补了一句:“刚刚还讲到海,安谢老师。”
于是又是三十秒後,一片淡白色的潮汐拍在了空空如也的海岸。
“继续讲。我写,你们安谢老师画。”
随着工整的板书擦擦写出前二十句,一幅壮阔的海映明月出现在了黑板上。
谢必安落下最後一笔,第二只粉笔哒的一声随着松手清脆的落在板沟。
七嘴八舌的讨论慢慢平息下来,接着就哗然炸开。
范无咎拿起麦克风也没制止,而是在一片话语中含笑道:“你们安谢老师这麽辛苦,好歹也给点掌声吧。”
满教室的掌声响成了片,引得外面提前下课的学生透过窗户看了一眼。
粉笔勾勒出的海占据了画面不小的一角,近处的长江上飘着一叶扁舟,画面的最右边是一栋古朴挺拔的楼宇,月亮就斜斜地对着飞檐庭角。
楼宇脚下是一片树林,用红色的粉笔点出了繁花飘落,而海浪覆上的长滩用白粉笔很轻的洒了一层,就像是月光照满了沙岸。
右边的画让人看着目不暇接,左边的课文同样也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白粉笔写的字狂放又很工整,一看就知道写的人一定不是什麽正经东西。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其中描述景色的词被用浅蓝色的粉笔画了底线,而标点符号一撇就过,但在彷若被飒爽东风吹过的字体衬托下显得潇洒而不随便。
他们看台上挂着胸牌的实习老师拍拍手上的粉笔灰,拿起麦克风懒洋洋地道:“欸,先别急着掏饭盒。”
“吃完饭别给我整什麽翻墙出校的,我们不好交代。待会七点晚自习准时这里见。”
台下的学生应了一声,几个平时特别能抢食堂的只剩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只等一声令下。
“一样——提前下课!”
教室里学生的欢呼连成一片,短暂的发完几秒疯後各作鸟兽散,该疾如风窜出去的窜,剩下的掏出手机对着黑板咔咔一阵拍再窜。
教室走得只剩下两个人和两个装成人的鬼神,很快唯二的两个人也走了,就剩下谢必安和范无咎。
趁着没人,两人对着走廊的摄影机动了一点小手脚,当场在教室里翻找起来。
少了满教室的生人,范无咎又回到谢必安熟知的样子,有点懒,像只收了爪子丶总是显得有些困乏的大狮子,往那一靠,带着点生人勿近的意思。
不过“生人”两字并不是指谢必安,于是当他拉开随手拉开木椅正准备蹲下来,扶着的那只手却摸到椅面上什麽凹凸不平的东西时,头也不擡的勾了一下手,算是叫人了。
那手势跟招猫别无二致。
范无咎“啧”了一声,还是跨越了课桌间的街巷阡陌走过来,跟着蹲了下身。
木条钉成的椅面在经历过几届岁月的洗礼过後,表面的护漆和棱角都被磨得所剩无几。
也正是因为这样,许多乱七八糟的痕迹印进了木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