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义天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上被什麽轻搭了一下,只觉得自己有点像被验收的猪肉。
他在门口呆立了一会,这才回房去了。
谢必安说的是象魂丢失对他好像没什麽影响,范无咎应了一声,缓步走下刚刚急掠而过的楼梯。
“还牵手吗谢大将军?”他玩味的问谢必安,把谢大将军四个字咬了一点重音。
谢必安:“……这里人少,不怕跟丢。”
范无咎轻轻的“哦”了一声,语气里还有点遗憾。
“可是我想牵——走吧,去翻一下他三世因果簿。刚刚我用勾魂索探了一下,这小孩死因有点离奇。”
说完他主动就一把握住了谢必安的手,用指尖轻轻抵了一下,然後探进他的指缝。
“为什麽说离奇?”谢必安右手轻轻摸了下探上来邀功的勾魂索,被亲昵的缠了几圈。
“因为勾魂索说他是被索命,但不是厉鬼索命。”范无咎单手打了个手印,勾魂索查出的东西就顺着灵识递了过去,“可能是冤亲债主吧,但不是厉鬼这个说法有点玄。”
因为厉鬼指的是执念深重丶强留世间的并且对某些人怀有恶意的死者,通常这些执念就是复仇,所以往往索命验出来的结果都是厉鬼所为。
三言两语间两人脚下不停,已经走到了这片闹市边缘。路边客栈上的排号已经轮到了千馀,也没之前这麽密集,逐渐稀落,周围的景色开始有了荒山野岭的样子。
谢必安问:“你来开还是我来?”
“我来吧。”
这里是法力横生开出的一片地界,无边无际,因此出去也不是走个几百里这麽简单。要出去有不少方法,而范无咎选择了最直接的那种,直接画了个缩地阵回到奈何桥边。
因果没有神佛掌管,它就只是天道的规律——亦或是说它天道本身更为合适。因此因果簿所书不过是纪录,就算拿到了哪怕怎麽涂改都没用,所以陈列着无数人三世因果簿的楼阁敞着大门,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这倒是件好事。
因为高不见顶的十几楼书阁立在那里,只有偶尔有小鬼在其中受判官之令翻找,如果再要走“审核放人”那套,不知道能找到猴年马月去。
好在找人找东西这种事没有谢大将军一张定向符解决不了的。
“这小孩前两世命都不错。”范无咎不紧不慢的翻开第一本因果簿,看到小至“四岁满月偷邻居家枣子有三,重三两七铢”“四岁满月执鹿皮质小马鞭抽打看门狗黑仔三下”都条条列在上面,啧了一声:“谢大将军,征用一下笔墨。”
谢必安依言放下书,问:“做什麽?”
“太多找不来,亲自去看比较快。”
他就地画了一个格外大的阵,足有成人身长,宽亦同。
他手下笔走龙蛇,把繁复的天书写满石板,再用业火炙了一遍,那些墨痕在天眼里就裹上了一层法力。做完这些,范无咎道:“手给我。”
谢必安握住他手的一瞬之间,他们就坠入回溯而成的幻象里,来到一处熙攘的大街之上。
虽然不知身处何年何地,不过以繁华程度判断,大概率是那个时代的京城。大街旁挨着一户朱门九钉的大院,张灯结彩,门府高高挂起了红绫,门口请来戏班艺人舞龙舞狮,鞭炮放满了长街。
“今日这里可是有什麽喜事?”范无咎走到一处吃食摊子面前问。
小贩脸上堆满了笑:“听客倌口音是外来吧,今日吏部尚书马大人之子和敏和公主的幺子满月啦,普天同庆呢。”
每个地方的小贩或许是为了招揽生意,总是话痨又八卦,手上动作不停:“客倌要买份枣泥蒸糕吗?甜甜糯糯,没有人不喜欢——您是从哪儿来的?我知道口味好搭料啊?”
范无咎:“少放点芝麻粒吧,我带给人吃。”
小贩长长应了一声,转头又招呼别人去了。
谢必安就是在这时候找过来的,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不急,等糕好。”范无咎凑过来低声道:“这是馀义天因果簿上还有记载的第一世,福报不错,生在王公显贵家里。”
今世他怪病缠身丶不得好死,就得从这些大大小小的前因里找。因此谢必安也不急,接过了小贩递过的油纸包,叉了一个吹冷後喂进范无咎嘴里。
马小公子的首个十年,就在这片喧嚣繁华里流转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