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也曾经是人
即使有抽油烟机,那股刚出锅的香味还是一路往楼上飘,把房东小姑娘和前台小夥子勾来了。
其实就是米麦和香油烹饪过後的味道,很家常,但在肚子饿的人闻起来就特别勾人。
谢必安还弄了些菜,顺便用现成的芒果汁煮了一壶杨枝甘露。
房东姑娘挽着前台,看样子他们应该是一对情侣——她一边道谢,一边坐下来夹菜,顺带给旁边挨着的青年也夹了一盘,开玩笑似的说:“你该庆幸我没有在你之前遇到这位帅哥,不然我就是卖了这栋旅馆也得嫁过去。”
谢必安关掉食谱,擡眼道:“来不及了。”
前台小夥子笑了笑,看上去有些腼腆。
范无咎坐在他旁边微微倾身过来,低声调侃:“那我得赶紧?”
这句话又轻又低,乍然响在耳边,能从耳道一路麻到脊椎,再过电般痒到心底。
谢必安舀杨枝甘露的动作顿了一下,说:“吃你的锅贴。”
那个夕阳红旅行团刚吃完了早饭,前脚才走,房东小姑娘和她男朋友想着今天出去逛逛,愈韶爱凑热闹也想跟,一来二去,范无咎和谢必安也跟上了,几人收拾完碗盘,就准备出门了。
虽然说想出门随意逛逛,其实小情侣主要还冲着晚上会在泗南三大城河之一渡川上游流放的水灯,还有围绕在河岸的各种观光景点和市集。
公车上,愈韶拉着小情侣一口一个哥哥姐姐的叫,浑不在意自己真实的年龄可能两位加起来再翻个翻才能勉强凑上。这民国时期後就一直待在地府的小鬼对什麽都新鲜,连看车窗外面的景色看得津津有味。
阳光透过公车玻璃影影绰绰的打在地上,时不时因为树木或是建筑丶大车的阴影闪一下,下午不是下班或是学校放学的通勤时间,只有三三两两像他们这样的闲人。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和凡人一起到处乱晃,但是每当这时候谢必安还是会觉得挺新奇。
活了几千年,看过了这麽多生死无常,知道聚散离合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他越发珍惜这种短暂的事物,譬如长河入海一般一去不回的光阴年华,和几世积缘换得的相遇。
谢必安睁开天眼,看到房东姑娘和这位青年身上搭在一起的因缘线,发着阳光也遮不过去的光亮。
每个人身上勾连的每一条线,都代表着一段缘。
他突然有点好奇自己和范无咎之间的牵连究竟有多深——这个想法有点罕见,因为在刚接触到这等能一窥天机的上法时,就听某位精修此道的仙官说过,机缘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什麽都不做它就奔着你来了,刻意追寻反而越走越远。
这可能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吧。
他们在观光夜市附近的街道下了车,这里房东姑娘似乎很熟悉,她一边领着大家往商店街走,问:“你们看电影吗?”
范无咎和谢必安还没来得及开口,愈韶这熊孩子就抢话道:“看的看的!”
范无咎啧了一声,顺手在额心弹了一记,用心音斥道:[鬼门开拉着凡人往那种地方钻?要是出事,你有信心能保他们周全麽?]
这一下把愈韶的本灵都震得一抖,他捂着额头泪汪汪地道:[难不成看个电影还能出事吗?]
谢必安闭了一下眼,气笑了:[也行,让你长长见识。]
他和范无咎自然去哪都不怕,也能保住那两个凡人,但愈韶这熊孩子自己没这个能力,还敢抢着答应人。
该骂。
他们正经过一间便利商店,自动门“叮咚”一声开了,几秒後又落寞的滑了回去。再往前便是一间电影院,某个漫威英雄的真人大小雕像蓄势待发的立在骑楼旁,隔着一排扭蛋机和他们遥遥相望。
房东姑娘大概是个无神论者,笑嘻嘻地拉着男友,转头对他们道:“欸,听说最近那部鬼道上映了,之前不是炒得很火,趁最近没什麽人去体验一下包场?”
不得不夸这姑娘浑身都是胆,鬼月敢跑到久不见天日丶不知道几百年没扫过还有许多空座位的地方混。
民间常说鞋子丶床丶座位或是任何能广泛意义上包容人的东西在鬼月都尽量打散弄乱是有道理的,避免有东西以为是给自己准备的,坐上去或是附上去,尤其是摆在床边的鞋丶旅馆宿舍等人气纷乱或是公共设施的椅子……
电影院简直就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
愈韶已经後悔了,不料他背後的范大将军抢先开了口:“好啊,我也想看。”
好在房东姑娘虽然看上去胆大如斗,还是买了凑在一块的座位。服务人员要死不活地给每个人铲了袋爆米花,又坐回去架着散热风扇打游戏去了。
一进了场院地界,气温直下好几度,能让人冻出满身的鸡皮疙瘩。
房东一个小姑娘家注重防晒,夏天出门也是包得严严实实的,带着小外套和帽子也还好,但是她男友就是典型的阳光男青夏日打扮——球鞋丶短袖丶短裤,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