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断气了。
狍子王被折断了四肢,怒目圆睁的盯着隽德帝。
为什麽?
我就只是想捍卫我的子民而已。
你的心肠是铁打的吗?
隽德帝彷佛听到这些说不出口的质问,他皱着眉思考一会,突然笑了。
“替朕的家国天下谢过爱卿许诺,朕就赐你……斩首吧。”
如果这时有人能剃掉这位人皮畜生的头毛丶扒下龙袍看一眼,就会发现位于後心和後脑的痣变淡了。
更准确来说,不是变淡,是变得更深了……
往皮下埋进去了。
再往後又跳了几个场景,是狍子王的血肉被烹煮成浆喝下,皮毛剥成坐褥,而死不瞑目的头颅和国师草草跟无数秽物丶残食扔到了城外。
谢必安和范无咎立在树梢上,看着国师烂熟的头颅被野狼啃了个干净,残破的身体却并不身死魂消,兀自不断挣扎。
它吓退了那群野狼,四处爬了一阵。
范无咎低声道:“录像。”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谢必安却懂了——这个样子像极了那些监控录像里馀义天发病时在地上乱爬的样子。
他在唇边竖起食指,示意范无咎继续看。就见那躯体四处爬了一阵,忽然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
那是狍子王死不瞑目的头颅,它血泪斑斑,翻滚了几下,最终滚到了国师那无头之躯的手边。
国师似乎懂了它的意思,伸手捧起狍子王的头,迟疑着放到了自己脖子上。在那一刹那,它们融为了一体,属于国师的身躯上,那些被野狼撕咬的残骨烂肉重新生长回来,而狍子王的头轻轻眨了眨眼睛,眼下两道属于它的法印重新亮起。
它们——或者说它,颤颤巍巍的扶着树干走了几步,似乎是在适应。
它的身影隐没在数夜间,谢必安运起法力看过去,不知是不是巧合,它正擡头望过来,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只看到了一双似鹿非鹿的黑眼。
那处山岗上空群鸦环绕着哑啼,乌云翻滚着聚集,从中裂开了一道狰狞的大口。
自古天裂为大凶之兆,为邪魔出世之象。
谢必安看到那双眼睛时,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在青石医院停尸间做梦时来吓他的那双黑眼睛。
一模一样。
但是它为什麽当时找上他?
谢必安正沉吟着,灵识突然被拉拽了一下,是另一端的人在唤他回神。
他从那种被拦腰扯回来的感觉里缓过神来,范无咎握住他的手腕说:“走了。”
幻境散去,身周的因果簿还是高高摞在那,谢必安心念一转,突然道:“国师。”
范无咎知道他是想确认刚刚成形的那个东西里面是谁的魂——一般来说,这种两具尸身合成新的阴物的情况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推测起来有三种可能:
操控那具身体的是狍子王,而国师已经魂飞破散,这是第一种可能。
第二种可能则是反过来,但是鉴于狍子王与国师都有不小的修为,又都死得惨烈,并不瞑目,这两种应该不会发生。
第三种则是成为复灵体——就是两人的魂魄都在那具身体里,可能共存,可能一个吞并一个,或是各自为立,轮流操控那具身体。
范无咎伸出手指,在书页珠笔记录的名字上快速划了过去,说:“等我一下。”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後,他原路折返,报告了自己找寻的结果:“狍子王成精後已经脱离了轮回,国师没找到来世,大概率他们是成了复灵体。顺带一提,其他两个也跟着连坐的大官其中一个投胎成了柯宇萱。”
这就能解释得上为什麽这个温婉的女孩儿会对馀义天看不顺眼,甚至间接造成了他的死亡——因为债主总是认得出债印的,哪怕已经不记得了。
而另一个大官入了地府後,却没有立马开始审判。
他同无数人一起,等到隽德帝身死,等一场牵连千馀人的同堂共审。
但不得不说,天道所立“福缘”一法还是偏爱着某些曾经的善人,更何况因战争丶贪污腐败的朝政下饿死病死的百姓也不是他亲手所弑,几乎全都有跟另一些各自的前世有关系,本就是果报。
譬如兵士手下沾的血,大多数都是哪一世的仇人,数不清的。
因果就像一张大网,兜着所有生灵浮浮沉沉,因此这场审判花了漫长的近十年之久,最终有资格向隽德帝讨债的也只有寥寥几个。
这些人只有寥寥几个无辜之人和两个殿上大官,後者这一世本是前来辅佐报恩,被刚愎自用的隽德帝下令斩杀。前者由十殿阎王作公讨了“三世愚痴疯癫”和“口舌不便”的债便投胎去了,而两位大官站在满殿肃静之中朗声道……
“那我等就讨要,由他造成所有生灵的苦痛还而报之,残害过的所有生灵见到他必无比厌弃,终生孤寡无人相伴。”
“以上诸报,直到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