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旋即落到小舟上,水鬼果然不敢再犯。摘星辰亮起指路,半空中的独孤们靠近,立刻明白困局所在,也收回法器降落。
乘舟泛湖,迷雾渐稀,大片的桃枝若隐若现。再近些,依稀能看到陆地。飞身踏上桃源岛,戚琼忽觉身後寒意彻骨。
回头,却只有一汪静谧的湖水。
浓雾再次聚拢。桃林中,竟走出一群身穿彩衣,端着美酒鲜果的农人。领头老者殷切招呼:“我等知有贵客前来,喜不自胜,欲迎贵客归家去,不知可否?”
身後村民无论老人小孩,全都一脸新奇地凑近,纷纷赞美:“诸位实乃仙人之姿,莫非是天上来客!”
村民极其热情,妇女们将戚琼与独孤元媛团团围住,大胆讨论她们的衣裳穿着。
一个小孩掩唇嘻嘻,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巴:“姐姐,你好香啊,比我们酿的桃花酒还要香。你打扮得像年画里的仙子,我喜欢姐姐,我请你喝桃花酒!”
被观猴似的瞧了半天,她看向同样被团团围困的三人,传音问:“慕少主可有发现怪异之处?”
慕怀朝凝眉,回道:“是人。”
戚琼接过酒罐,微微摆手轻嗅後还回去,笑问:“你告诉姐姐,岛上是不是有一棵桑树?”
小孩玩闹似的抱住她的腿,撒娇道:“明日便是我们的采桑节。姐姐今日先住下,我摘果子招待你。”
慕怀朝从人群中挤出,将她从孩子堆里解救出去。一同行至村长面前道:“老人家,带我们去吧。”
老村长笑眯眯朝衆人扬手,“乡亲们,久不见贵客,我们可要将美酒佳酿都取来,热热闹闹地庆祝!”
四人便在村民的簇拥下朝村中走去。慕怀朝回头凝视方才的小孩,其脸上阴郁之色还未散去,却立时咧嘴回以怪笑。
村中有上百户人家,炊烟袅袅,仿佛置身于水墨画中。
妇人们有条不紊地准备饭食,男人们则成群结队去山上采果砍柴,摆起供百人聚会的长桌。一直热闹到傍晚时分,村民才散去归家。
村长家的院子最大,又为人爽朗,几人决定在此留宿。
小老头本已收拾出四间宽敞的卧房,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上前。他仰起脸,察觉到青年眼底一晃而过的讥讽,正想发怒,对方却又唇角弯起。
“我们住一间。”慕怀朝看向戚琼。
戚琼怔愣,眼底流光闪过。她腼腆地朝村长颔首,双手在身前交叠。
村长明白过来:“原来二位仙师是夫妻,我真是老糊涂了。勿怪,哈哈,勿怪。”
两位独孤狐疑地瞪着慕怀朝,尤其独孤翩翩,眼神变了又变,最终各自进屋。
戚琼跨过门槛环顾一圈,墙角只有一张木床。若要躺两个人并不宽敞,勉强挤一挤倒是能睡。她点燃灯盏,擡起衣摆坐在桌前。
慕怀朝也坐下,压低声音道:“这桃源本是一处风水宝地,我白日发现後山邪气浓郁,定与迷阵有关。村民也多有古怪。”
戚琼回想饮食与各人态度,看不出其中怪异之处,便道:“再说说看?”
她并不平视慕怀朝,平日有独孤在还不觉得,二人独处心底总有些不自在。这般感觉并非对一个长相俊美异性的害羞,而是抗拒。
他似乎能看透她的真实性情。
这个人眼底的情绪也常让她觉得无所适从,就像一个常年独行的人忽然被无限柔情包围,反而更想逃避。
面对没由来的好,她竟下意识希望他当真另有所图,不怀好意。那样,她就不必为算计他感到愧疚,也不必为这种被人看透産生出的奇怪情感困惑。
她似乎并没有想象中厌恶他。被慕怀朝注视,被慕怀朝看透,有他在身边,她竟有种别样的快感。她也想看透这个人。
里里外外,仔仔细细。
若她已来过这个世界一次,若慕怀朝不是单相思,她曾经也会释放出那样炽热真诚的情感,毫无保留地眷恋一个人?
被烛火晃到眼,戚琼对上了慕怀朝冷寂的双眸,他的声音中隐隐蕴含着不愉,“今日围着你的那群孩子,眼底并没有寻常孩童该有的天真纯粹。只有贪念丶恶欲,那该是见惯丑恶,才会隐藏不住的神态。”
就像被毛虫爬上身,戚琼浑身起满鸡皮疙瘩,有些反胃。她搓了搓手臂,提议道:“不如夜探後山?”
慕怀朝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道:“今夜要出事,你先去床上歇一会儿,我在此等它们过来。”
戚琼应下,手执灯盏行至床前,吹灭烛火盖上棉被躺下。她双手交叠,不觉侧头偷瞧坐着的人。她的神识与他比较相差太远,并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周围的异动。
为何师父一年後才教授法术,还是与这具木头做的身体有关?慕怀朝身上的异样也令她好奇。她满心疑问,刚翻身酝酿出睡意,便觉身下有响动传来。
她不敢惊动对方,恰与慕怀朝对视。慕怀朝轻声走过来,她登时跃起,床板瞬间被掀翻。
慕怀朝探手抓去,黑影吱吱乱叫,甚至想咬下他的血肉。不料却被灵力所撼,不得已,只好弃尾求生。
半截毛茸茸的尾巴便留在了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