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逃
暗夜亮如白昼,鬼宿穿梭游走,驱赶所有妖邪。
慕怀朝的身影逐渐清晰,他逆着光走来,俯身道:“又头疼了?”
戚琼仰头,看到他竟长出了胡渣,感叹今日之艰险。她仓皇埋下脸,将情绪藏在双膝与臂弯中。
她想要理清记忆中每个人的脸以及对应的身份,莫名的头痛又在作怪。也许是因为血腥味太重,也许是因晚风吹得难受,她居然窜起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只好又将自己圈起来。
此刻,她忽地想念乡下熟悉的竈台,宽大的土炕,那一碗烩菜,一望无垠的荒野。想念小萱,想念夏日夜晚两个人一起趴在床上看小说,谈天说地的日子。
不高兴了,就跑到小山坡上去,喊一嗓子谁也不知道。什麽话都能与小萱说,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她陪着她。
可那些人,那些事,已经离她太遥远了。
再擡头时,只剩慕怀朝坐在身边,旁的人都在听从独孤的话收拾残局。
“慕少主,你觉不觉得我的记忆就好像挤豆子一样。每次都滚落那麽一小颗,圆滚滚滑溜溜根本抓不住。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取出几块包在帕中的绿豆糕,慕怀朝往前递了递:“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吃东西。”
她抓过一块狠狠咬下,糕点绵软醇香,藏宝袋果真保鲜。慕怀朝竟也取来一块慢慢吃着。
桃花忽然从头顶桃枝幻化出上半身,扑通一声压在大石头上。不客气地将最後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细细品味後评价:“什麽糕点如此美味,可有做法?”
戚琼歪头:“你又没原料,想吃自己出去买。”
桃花生气,趴在後面嘀嘀咕咕,最後道:“不用和这些猴精同归于尽,我还要感谢各位。可岛上百年凝成的怨气和厉鬼,何解?”
独孤元媛缓步走来,思索道:“怨气太重,开坛做法也不能化解。镇压对诸鬼不公。尸身残缺,孤魂野鬼不入轮回。想彻底解决,不难。”
桃花早有预料:“我明白了,那便只能以我的功德渡化。我生于桃源,受灵气滋养,也不希望桃源无辜之人最後化为厉鬼,失去本心。”
独孤翩翩动容,当即道:“若你拿功德交换,日後再想有大造化可就难了。我独孤家虽不成器,却还有些能人在世,我这就修书回去。在此之前你莫要妄动。”
桃花打趣:“若还是没有办法呢?”
独孤翩翩结巴:“那?我仙州天骄泱泱,难道连几个孤魂野鬼的归宿都解决不了。再不济,我们家在鬼界也是有几分人脉的。”
桃花终于哈哈大笑,捧腹道:“你这人真有意思。不过,此事我就不劳烦诸位了。”
慕怀朝忽然道:“六道西府的法宝六环锡杖有点化之能,或可解眼下难题。”
独孤元媛诧异:“西境佛修向来不出世,镇宗法宝如何肯外借?”
火光下,慕怀朝的神情真挚又执着:“若将此事当作唯一信念,未必不能打动对方。”
独孤元媛的心猝然一跳,好似发现慕怀朝复活亡妻的秘密。这一刻,不仅对戚琼,她对慕怀朝亦有极大改观。
一盏破灯摇摇晃晃,在暗夜中幽幽前行。
青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桃树下,它脚步稳健,平缓停在衆人面前。
张氏兄妹从牛背跳下朝衆人行拜礼,张屠犁道:“我们本不敢打扰诸位仙师,牛儿急着上山,拗不过它便赶来了。可有我们兄妹能帮忙的地方?”
青牛上前,将头靠近。
桃花瞪大眼睛,眼看牛鼻环泛出金光,躲藏在山林中的恶鬼竟戾气消散。大仇得报後,魂魄沉沉坠向鬼界。
如此神通,这青牛……莫不是那昏睡老神仙的坐骑?还算他老人家没忘记此地,想到此处,桃花心底才好受几分。
衆人回去时,村口正站着一群人。见到他们,那些村民一脸畏缩。
一个妇人悄然从角落拐过来,走在侧後方的戚琼便成了她的首选。刀风划过,亮片在暗夜中折出白光。戚琼噔噔後退,以灵力弹开砍刀。
她一脚踢在老妇胸口,没忍住厉喝:“好啊,正好将你们这些漏网之鱼解决了,免得妖邪再度现世!”
妇人呕血,凄厉道:“我的丈夫,我的儿子,不就是被你们杀的吗?反正我也不想活啦,快些将我们一家赶尽杀绝吧!”
人群中飘出一个阴森低沉的声音,那个原本该被绑在棺材里的女子走出来,幽幽道:“三婶,你怎麽只记得自己有一群儿子,忘了曾经还有两个女儿啊。”
“啊!”看着被自己亲手绑上的侄女出现,妇人吓得连连後退。
女子脸上闪现报复的快意,哼着小曲儿望天:“偷来的总要还回去,不属于自己的永远都留不住。姐姐们,你们说是不是?”
“啊!啊!啊啊啊!”妇人抱着头,在连连打击下似乎终于疯了。
桃花搅弄长发:“斩草要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事我来做。”
村民吓得跪地求饶,采桑小夥也跪下求情:“桃花仙子,各位仙师。我这些婶婶伯伯或不知实情或迫不得已,今日他们躲在山洞,从来没有参与过邪祭。求求你们,饶他们一命吧。”
他膝行上前:“屠犁哥,求你了,求求情吧!”
戚琼站在人後,嘲讽地勾唇。
张屠犁丑脸露出不忍,心软道:“宝妹为我能做一回平凡人,曾经也去求邪神,是你们渡了她。桃花仙,仙师们,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桃花眉头紧皱,不屑道:“从前眼看他人去死,如今轮到自己家才知道急了。张屠犁,若我要你将桃源变回原来的样子。你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