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弱,黑云压顶显得院中漆黑可怖。
一道飘飘幽幽的声音透过门扉,在耳边低语:“戚娘子,你想吃汤圆吗?”
戚琼惊愕,扭头扫过昏迷的斛盈,催动神识向院外探查。一张微笑的老脸倏然挤进识海,她睁眼起身,静谧室内响起椅凳划过地面刺耳的摩擦声。
虽怀疑过赵伯不是人,但慕怀朝始终没有在其身上抓到过鬼气或妖气。今日在内院布阵,无论内里如何情形赵伯应是不知的。
她扣紧桌沿,又听那人道:“戚娘子,我已煮好热腾腾的汤圆。今日照旧放了甜枣芝麻,还额外撒了蜂蜜,很甜的。你不想吃吗?”
咚咚敲门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很有规律,“戚娘子,你开门来取吧。再不吃就要凉了,凉了的汤圆啊,吃掉会烂肚子的。”
他不会,真的能进来吧?
戚琼吹灭烛火,轻抚低鸣的鬼宿。摘星辰不知何时从藏宝袋滑出来,不满地贴在肩头抗议。它是低阶法器,主人平日总喜欢拿它砸人,它真想回炉重造。
它嫉妒地将鬼宿挤开。
安抚过摘星辰,戚琼淡淡道:“今日太晚,我与夫君已经歇息,老伯有什麽事明早再来吧。”
敲门声陡然停止,揉搓抖动纸张的声音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焦。神识范围内的生物也从原来的上百在急速飙升,几乎眨眼间就翻了翻倍。
屋顶上空传来男男女女尖厉刺耳的哭嚎,金霞透过窗纸映在戚琼脸颊。手中鬼宿兴奋地轻颤,鬼气争先恐後地从缝隙溢出,化为细线欲要抓捕外面的小鬼。
铮!铮!铮!
金光几乎照亮内室,晃得戚琼微眯起眼。就算是整个青州城,也凑不出数量如此庞大的怨鬼。刚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慕怀朝附着在身上的神识便越来越弱。
即便鬼宿有心相帮,可她目前修为只是筑基。失去主人的神识根本无法灵活驱策,最多只能防身。鬼宿只能不甘地收回鬼气,勉强凝聚出小结界护住女主人。
倘若戚琼此刻出门,便能见到上千只厉鬼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阵法上,其散发的怨气连金光都能暂时隐盖。
之前轻微的痛觉从腹部一直蔓延到指尖,她逐渐感觉头皮发麻,手脚冰凉,阵痛一层接一层冲击她的丹田。刚想喘息,下一波痛觉只会更甚。
门外喧闹与金光逐渐消失,她蜷缩在木椅上发抖。早不来晚不来,如今三位倒是一起登场了。
也好,也好,她们早该见一面。
香气蔓延至鼻中,戚琼转动衣袖下冰凉的手,侧目看向门外的黑影。
“我做的汤圆,凉掉了。”平静悦耳的声音响起,不是薛灵又会是谁。
门前又亮起一道结界,薛灵不怒反笑:“表姐,你总是有很多层壳,我会让你主动将它们扒开。自己,走到我面前来。”
戚琼肚中有股被毒虫噬咬的刺痛,浑身血管几乎要被挤爆。她痛苦地捂住胸口从椅上摔下来,冰火两种极致的惩戒让她咬破嘴唇,眼眶瞬间湿润。
“你什麽时候给我下了毒?”用鬼宿撑着重新坐回去,她费尽气力问。
薛灵站在门外,手中调羹不断搅着黏腻的汤圆,思绪似乎飘向从前,“桃花源啊,难道你以为是在府城?放心,此毒不会立马致死,你是自己走出来还是等死?”
她悠悠道:“机会我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愿吃缓解痛觉的汤圆。此番我用厉鬼挡在阵外,阻隔你与慕怀朝的联系,留出一炷香时间给我们。”
“表姐,我的耐心只有片刻。数到十,你若不愿出来便疼死好了。”
戚琼看向掌心,轻声问:“赵伯究竟是什麽东西?你又是怎麽进来的?”
薛灵已经将浓郁的芝麻馅挤出,汤圆化为一碗黏糊糊的糊状物。她仰头望着昏黑天幕,唏嘘道:“你真的不认识他吗?看来这段时间你什麽也没想起来,至于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戚琼竭力抑制疼痛,疼得小声抽气:“小时候,舅母喜欢给我们做甜食。你最喜欢的就是汤圆,加蜂蜜也是你喜欢的。我觉得腻,你还偏要喂给我吃。”
薛灵勾勾唇角:“可你害死了她,害死世上唯一爱我们的人。你抛弃我选择姑姑,我们没有家了。那夜的火好大,连那棵杏树都烧毁了,那时你在哪里?後来的日日夜夜,你有想起过那个家吗?”
她敛去笑,下了最後通牒:“别等了,他现在在东海,就算能赶回来也无法彻底拔除蛊毒。”
“戚琼,开门。”
将战栗的鬼宿收回体内,摘星辰也一并放入。戚琼踉跄起身,一步步走到门前。
门外,薛灵长发披肩,消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进门後扫过昏死过去的斛盈,不屑道:“这个蠢货,身为结丹修士都能被你打趴,和那条蠢蛇一样愚不可及!”
她欲要上前将其灭口,却被摇摇欲坠的戚琼拦住。擡手间戚琼终于支撑不住摔在地上。
“你想死,我还不想!”她按着腹部道。
薛灵屈膝蹲下,将那碗汤水往她口中灌,冷笑道:“喝吧,喝完我们正好算总账。你忘记的,我都会让你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