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胸口传来麻酥酥的痛感,她登时清醒,瞬间掀开被子坐起身。
漆黑的殿中却只有她一人。
她抚摸光洁的胸口,肚兜上也没有血迹。她赤足下床奔到窗前,亦没有捉到任何人的踪迹。静坐许久,感到身体渐好,她终究打了一个响指。
殿内昏黄,戚琼缓缓低下头,拉开裹在周身的被褥。
手臂上那道禁制符微微灼痛,在她骇人的眸光中渐渐消散。
呵。
那一次不是梦。刚才也的确是慕怀朝来了。
他在撒谎。
作出承诺还撒谎,就该接受惩罚。
天机府,太阴宫。
汪瑜一袭大袖曳地长裙,轻摇手中羽扇。殿内香雾袅袅,一人伏倒在她脚边,因咒术全身战栗。王锦狭长的眼尾泛红,却竭力擡起眼皮,唇角蓄着难看的笑。
听着他压抑儿沉闷的低哼,汪瑜动作稍顿,“还有什麽未了的心愿,一并说了吧。”
王却低低笑出声,眼中淬出狂热之火,他咽下喉头腥甜道:“汪掌门一向物尽其用,如今怎麽到了我身上,反倒想网开一面给我一个痛快?”
察觉到汪瑜的不耐,他死死抿住干裂的唇,终于道:“灵光小界即将开啓,她一定会去,这是她突破元婴的绝好机会。在你手上我怎麽翻得出去,我身上这样多的妖丹,不给她,又能给谁呢?”
他惨白的面色骤然涌上酡红,直直仰起脖颈,跪得笔直道:“让我最後一次,做她的垫脚石。”
将羽扇收起,汪瑜冷冽的眸子漆黑又深邃。她毫不掩饰眸中的轻蔑,竟在嘲笑王锦妄图在戚琼眼中留下一抹浓烈的色彩。
她怎会看不穿他的心思,却只是手掌一翻,一道符咒就此打入他的眉心。
那缕未曾消散的薄雾,随着殿内醉人的暖风飘向後山,飘进泥泞湿冷的地牢。
一道消瘦颓靡的影子藏在阴影中,不复昔日张扬轻狂的模样,只痴痴地仰望山石中透进的一缕月光。那样皎洁,那样明亮,就像她的母亲。那月光一寸又一寸,终于照在她脏污的裙摆上。
一介废人,一介被下了咒罚,修为永不能过筑基,仰人鼻息的废人,活在这世上又有什麽滋味可言。她忽而扬起左手,竟要一记手刃砍下自己的右臂。无用之人,何必再练剑!
电光石火间,一记灵光打在手腕上,斛盈吃痛愤然扭头。这一看,两眼瞬间溢出泪花。
斛卓山覆手而立站在阴影中,肃穆的面上只有痛色,盯着女儿并不说话。
斛盈委屈又悲愤,含泪诘问:“爹还来管我做什麽?不如让我彻底做一个残废,全了那对母子的心意!”
斛卓山脸色骤变,沉声训斥:“不就是被下了禁咒,他日若我登得炼虚,何愁不能解除。才小小挫折,你竟就在这里自怨自艾,大发脾气,如此不堪。算计慕怀朝时的一腔孤勇去哪里了,那时怎麽没想到今日之结局?你啊你,哪里像是我的女儿。”
斛盈亦哀痛,下意识道:“那爹再从汪氏娶一名後母,生一位合你心意的孩子吧!何须再来看我的笑话!”
斛卓山脚步沉沉,俯身在她面前,看着女儿如今的模样,心里怎能不痛。
他宽慰:“孩子,灵光小界将要开啓了。”
斛盈黯淡的眸子亮起,果然听他道:“若为父得了那莲肉,你的修为何尝不能再度突破金丹。此番为父会细细筹谋,不仅要那对伤害我儿的夫妇偿还,就连汪瑜,我也要将她拉下掌门之位,这是她欠我们的。”
斛盈忽而止住泪,摇头请求:“不,爹爹,慕怀朝修为绝不只是化神,加以汪瑜,你没有胜算。不要去,不要为我这样不听话的孩子失了毕生修为。”
她压抑不住痛哭,看着眼前老父,此刻心底竟无比後悔,“且当年的汪掌门,如今的太上长老可是合体期,我们如何也斗不过他们三个的。请爹爹暂且蛰伏,我也没有丢掉性命,只是永世关押而已。我错了,我的确大错特错,我不该对付慕怀朝的。您的仙途,还很长。”
她不管不顾,当真号啕大哭起来。这一发泄,心里竟稍稍有些舒畅,也是真不想再与汪氏相争。
斛卓山却恨意更深,谁知他那位老友是不是还活着。他筹谋多年,怎麽甘心一辈子被压在脚下,为别人鞠躬尽瘁。
汪瑜如此对待他唯一的女儿,他必定千般百倍报复回来,必定与他汪氏不死不休。不再看啼哭的女儿,他只转身道:“待爹从小界出来之日,就是迎你回去之时。”
天机府的一切旁人不得而知,在遥远的天边,一对男女逆着初升的红日遥望洛州,眼底暗藏奇异的光彩。
“你这次鲁莽了。”那男子道。
女子面色虽冷,却对男子恭敬。她後退半步,略一拱手以示歉意。
男子摇头:“也罢,你我等得实在太久。就让此次灵光小界作为仙洲祸事的开篇。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