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根,从千疮百孔的旧躯体抽出来,融入新的躯体。
此刻,同根同源的神木躯体,一样的火属性天灵根,独一无二的魂魄,一起跳动的心脏。他们才不是你死我活的宿敌,而是命中注定的伴侣。
器灵忽然停住哀号,心道这就是她,这就是我的宿主,她从来都是这样不顾一切,那麽我又为何不能再坚持片刻。
又一道闷雷劈下,飓风翻滚,海浪直上天际。那道雷,最终还是生生从戚琼头顶擦过坠入深海。
剧痛席卷全身,两耳仿佛失聪,这世界的一切她再也感受不到了。直至掌心再次传来微凉的触感,她又一次握紧那只手。缓缓睁眼,眼底一片昏黑,海风呼啸,水浪推叠,“慕怀朝”仍盖着红盖头坐在对面。
她直勾勾看着那猩红刺眼的盖头。
青州残卷仍在识海中,感受着体内完整的魂魄,戚琼整个人深深喘气,却怎麽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强按发抖的手臂,先握住身边新塑的躯体,他眼眸半阖,宛如一尊玉塑的雕像,在暗夜中阴森又美丽。
她忽然伏在慕怀朝身上,隔着胸膛,融入手臂,触碰他依旧跳动的心脏。
将它握在手中的感觉,真好。
轻轻掀开喜帕,再看对面的人,他的面容已经开始模糊,已蔓延到下颌的裂纹渐渐散去,身体最後回退成一团肉胎。
器灵这才钻入其中,独自改造新身体去了。
“戚……琼。”
戚琼怔愣片刻,又猛地扑进身边人怀里,撞的慕怀朝一个倒仰。他双手後撑稳住身形,单臂环住怀中的人儿,一点点将她脸上的血迹擦干。
面前这个人,怎麽看都看不够,也许这便是天道给气运者的一线生机,最终还是留了情。二人望着彼此,什麽都不用说。
一道突兀的声音从旁传来,器灵又兴奋得飘飞到百里之外,他悄悄出现,仍化作一个小人,趴在戚琼肩膀,羞涩地捂住脸,不敢看二人情难自抑的模样,“我还不想走,方才试了试,还能寄生在你们的法器之上。待你二人有朝一日能够自保,再说吧。”
慕怀朝这才发现,他们的修为皆已落回炼气一层,才是刚刚步入修界的境界,这具身体也不是原来的。望着黑漆漆的天幕,扣在戚琼後脑的手缓缓向下,顺着她的後背一抚,他轻叹:“你究竟都做了什麽?”
戚琼眼中坠着盈光,吸口气说:“没有与你商量,我也与天道做了一个交易。残卷在体内,而我们寄居在残卷上,算是钻了空子,与从前似乎并无不同,想去哪里都可以,没有拘束,相反却因法宝有了更久的生命,更厚的盔甲。至于修为……天灵根还在,一切还能从头再来。剩馀的後遗症,眼下还不知。”
“情况,也不算很糟吧。”
她被慕怀朝紧紧地扣进怀里,竟听到他一声极其轻微的抽噎。
被猛地一夹,器灵挤在二人肩膀之间,他一扭一扭地从缝隙中爬出来,捧着脸十分尴尬,忽然故意出声,想要引起二人注意,“作为回礼,我就帮你一帮。你劈开时空裂口时,我趁乱向另一个世界拿了一点东西。你看吧,快看呀。”
方才戚琼渡化神心魔劫时,几乎瞬间就过,毫无难度。他却还是捕捉到一点一晃而过的情绪。
原来这种酸涩肿胀的感觉,叫遗憾。他抚摸自己的心,从前浮于表面的愤怒丶欢愉与之根本不能比。
戚琼本不在意,却也顺着那小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器灵投射的画面中,正是几座坟墓。她目光一滞,眼中闪过热色,又渐渐冰凉。
原来是四老的坟。
正逢後辈前来扫墓,旁边竟还有她自己的坟。
器灵得意道:“我也算让你见了抚育你的人最後一面,你对那个世界完全没有留恋了吧。”
戚琼忽而捏住它,将他环在两掌间。彼此大眼瞪小眼,她点了点那圆滚滚的小脑袋。
“谢谢你。”
器灵又一愣,相识这麽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宿主如此恳切地表达谢意。他又觑了觑慕怀朝面色,他也在看着那座孤坟,眼中神色莫名。
器灵不好意思地一钻没了影子,由于摘星辰已经碎裂,它只能先钻进鬼宿。画面渐渐消散,如同一晃而逝的烟火,只留零星馀烬。
看着对面的男人,戚琼在他面上落下一吻,却被他扣住脑袋轻咬住唇。从此以後,你我一体,谁也无法後悔,谁也无法摆脱对方,我们就是世间最亲密不可分割的存在。
厚重的云层猝然被拨开,千万丈光芒中,回来的灵气如飘渺的轻绸纱缎,自天幕一缕缕降落。赤红的暖阳迸出的每一缕光,驱逐阴霾,海潮滚滚,从无止息。
“我当然,永远,爱你。”
戚琼承诺。
只有彼此,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