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池整理渔网的手一顿,惊讶地回头:“原来你会说话啊!”
老池还以为他是哑巴。
在码头捡到他时,他奄奄一息,七个月过去了,老池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声音。
“你叫什麽名字?”
“没有名字。”
“怎麽会呢?是人就有名字。”
他出神地望着远处的海天一线。
老池又问:“你看什麽呢?”
“在我家乡,也有这样美的日落。”
老池笑了笑:“出海这麽久,想家了吧?”
“我常告诉船员,在海上,船就是家,可谁会当真呢?家就是家,有屋顶,有爱人,那样的地方才能叫人安心。不然怎麽每到一个港口,大家都要争着下船给家里回信?”
“可惜啊,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我也很久没收到家乡的信了。”老池的笑容在夕阳中略显苍凉,“小夥子,你年纪轻轻的,为什麽不回家呢?”
他脑袋缓慢地运转着,试着去理解老池每句话,每个字里的意思。
当听到最後的问句,他垂下眼:“回不去了。”
老池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就像我一样,把船当家吧。”
渔船在海上漂泊几个月,早已将陆地甩在了背後。
他回过头,沉默地望着遥远到已经看不见了的海岸线。
老池问:“怎麽,岸上还有牵挂?”
天光入海,微风掀起浪花。
世界一瞬间暗了下来。
他遥望着坠入海面的夕阳,没有回答。
……
那女人耀眼,明朗,胜过每日清晨插在锥形瓶里的那束花。
对他而言,也是那封闭空间里唯一的生命力。
渔船在海上颠簸。
无数个与风浪相伴的日夜,他会幻想再与她见面的场景。
若干年後他们下一次相见,她或许会忘记他,或许已经成了家,不过她本身不会有太多变化。
星系之中,美好的事物总是万古长存,比如初生的恒星,比如宇宙的云霞。
他从没想过她会死。
他以为,这样的女人会想尽办法留住青春和生命。
而她本可以留住。
天台上,池信遥望着宇宙,被一种巨大的荒凉感包裹住了。
他失去了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
“你在难过吗?”小方块安静地陪在他身旁,“因为再也见不到坏女人了。”
“不是。”
“别骗人了,你现在的情绪非常低落。”
“我难过是因为,我并没有因为那件事而难过。”
三十年,在地球的刻度里已经走完了人类的小半生。
三十年,他日落时想她,风起时想她,风平浪静的日子也会想起她。
小渔船装不下太多重量,遇上急浪,总是艰险地在波涛上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