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年纪尚小,身高只到沈染星胸口,本就对她存着几分畏惧,如今加上身高的压制,以及他自己还是小孩子心性,一时间紧张极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沈染星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伸出手,轻轻地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拍了两下,语气温和:“别害怕,我今天不是来砸场子的……我还会让我那边的夥计,明日送些香火钱过来,算是赔礼,也是布施。”
闻言,小沙弥脸颊微微泛红,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沈染星又问:“你有看到跟我一起来的那个车夫吗?”
小沙弥这才猛地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说道:“看到了!他说他会在马棚那边备好车等你,你办完事直接过去就好。”
沈染星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好,多谢你了。”
说罢,她又自然而然地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小沙弥光滑的脑袋,这才擡步,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去。
她摸头的动作十分娴熟自然,安慰人的语气也恰到好处,温和得让人生不出恶感,仿佛天生便有一种能让人消除紧张,卸下戒备的奇异能力。
小沙弥对她这安抚的动作很是受用,他看着沈染星逐渐远去的背影,立即便背叛了方才的幸灾乐祸的自己——
心想,其实……她人好像也挺不错的。
若她真的生了很重的病,那……还真是有点可惜了。
小沙弥挠了挠自己刚刚被摸过的头顶,望着那消失在暮霭中的身影,小小地叹了口气。
车夫在寺庙旁马棚的火盆前,一边搓着手取暖,一边不住地朝寺庙方向张望。
天色渐晚,细密的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给远处的山峦蒙上了一层薄纱。
终于,他远远地看到了沈染星的身影,正沿着石阶缓缓而下。
他连忙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将马车赶到更显眼的位置,并准备好了上车的脚踏。
然而,当沈染星走近时,借着马车旁悬挂的风灯,车夫注意到她眼睛有些红肿,虽然神色平静,但那股哭过的痕迹却瞒不过人。
车夫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一股怒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好啊,定是庙里那些秃驴欺负了东家。
难怪东家平日里最是厌恶这些寺庙和尚,果然都不是什麽好东西。
沈染星刚一脚踏上脚踏,准备进入车厢,就听见身旁的车夫怒火冲冲地说道:“东家,你告诉我,是不是里面那些和尚给你气受了?我这就去给您讨个公道。”
话音未落,他竟真的抄起了赶车的马鞭,转身就要往寺庙里冲去。
他早年也是驯妖出身,虽生性纯良,此刻怒气上涌,身上不自觉便带出了几分慑人的戾气。
“等等!”沈染星连忙叫住他。
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解释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想起了一些伤心事,没控制住情绪,与他们无关。”
车夫将信将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真的?东家您可别替他们遮掩。”
“真的。”
车夫见她神色不似作僞,这才悻悻地放下马鞭,嘴里却还嘟囔着:“那就好……量他们也不敢,否则白爷回来,也要他们好看。”
……
马车在细雪中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车辙。
沈染星掀开车厢一侧的帘子,窗外暮色四合,小雪纷飞,空气清冷,夹杂着雪花涌入车厢。
她想起车夫刚才那副要去找人拼命的架势……
不知白尘烬如今对她是何种态度,不过,她可以确定的是,今日这一行,她离开後,很有可能给慧觉和那座寺庙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沈染星叹了口气。
回去之後,得想办法好好解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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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尘烬靠在榻上,裸露的肌肤上,那些灰蓝色的图腾闪烁,蠕动,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有什麽东西在不安分地凸起,游走,仿佛下一刻就要撕裂皮肉,破体而出。
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手端着浓黑药碗,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侍从刚从他手中接过空碗,还未来得及放下,便见他坐起身来,似乎想要下榻。
侍从一惊,连忙将药碗胡乱搁在桌上:“少爷,您伤势未愈,体内力量不稳……”
白尘烬挥开他欲搀扶的手,双脚甫一落地,以他脚尖为中心,地面上刻画的复杂符文瞬间被激活,亮起刺目的白光,形成一个光华流转的禁锢阵法。
强大的压制力如同无形枷锁,将他体内咆哮的力量强行按捺下去。
同时,这阵法给他带来了不小的负担,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微微一颤。
“我昏睡了多久?”他的嗓音哑得厉害。
侍从恭敬回答:“回少爷,已近六日了。”
恰在此时,冯维翰听到他苏醒的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白尘烬想站起来,可双腿却一阵酸软无力,身体晃了晃,不得不又坐回了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