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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染星落笔的速度并不快。
可她不曾料到,一旦开始书写,那些潜藏在心底的话语,竟如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原来,她还有那麽多琐碎的事情需要交代……
她还有那麽多,那麽多未竟之言,想对他说,想对他们说。
笔尖在纸上游走,沈染星越写,便越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急与不舍。
时间像流沙,在指间飞快流逝,满腹的话,真的来不及倾诉了。
渐渐的,一股虚弱感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握笔的手指开始发软丶颤抖,几乎无法稳住那支轻巧的狼毫。
写出的字迹失去了平日的清秀工整,横竖撇捺变得歪歪扭扭。
写着写着,她忽然感到人中处一阵温热的痒意,下意识地擡手一抹。
指尖触到一片湿黏,低头看去,手背上竟是一片刺目的鲜红。
鼻血?
沈染星在心中暗骂:
慧觉那个臭和尚!给的什麽破茶!
身体无力丶心口抽痛也就罢了,怎麽还会流鼻血!
这副模样,多狼狈啊……
可是,鲜血并不会因为她的咒骂,而停止流淌。
温热的液体不断滴落,落在她正在书写的信笺上,晕开一小团,又一小团殷红的痕迹,与她黑色的墨迹交织在一起。
随後,视野也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事物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不断晃动丶重叠。
沈染星用力闭了闭眼,暂时驱散了这恼人的模糊,而後深吸一口气,固执地再次蘸墨,想要继续书写。
但这下,不仅仅是模糊了。
眼前骤然了一黑,如同短暂的失明,片刻後才恢复些许光亮,但周围的景物已黯淡了许多。
她知道,时间……真的要到了。
握着笔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残馀的力气,才能让笔尖在纸上艰难地滑动,留下几个歪斜不堪的字迹。
突然,心有所感,擡头,望向窗外。
目光涣散,在那一片模糊丶晃动丶如同浸在水中的视野里,漫天纷飞的雪花化作一片苍茫。
而在这苍茫天地间,有一道黑色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冲破风雪,朝着她的方向疾奔而来。
随着他奔跑的动作,凛冽寒风吹落了他宽大的兜帽,风雪拂动他散落的墨发。
恍惚间,沈染星看见了他苍白得过分的脸,上面隐约浮着几道幽蓝色的荧光,像是冬日玻璃上凝结的冰花,在他脸颊上淡淡闪烁。
视线模糊得厉害,那些光纹随着他的靠近,时而清晰丶时而消散,仿佛呼吸般明灭。
他急促的喘息在寒气中凝成白雾,整个人裹着细雪,离她越来越近。
真好看啊……
沈染星本想撑着等他的,她想知道,他是真的,还是……只是幻象。
可事愿人违,下一瞬,她的意识便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浓郁黑暗。
握着笔的手彻底松开,毛笔滚落在地,在宣纸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湿漉漉的墨痕。
身体也软软地伏倒在书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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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刚是不是动了一下?”
耳边响起的声音稚嫩而熟悉,像是很遥远,又像是近在耳边。
“是吧,我看到了,她的眼睛,睫毛颤了一下!”
“大姐姐是不是要醒了啊?”
沈染星想动一下,然而,身体像是灌满了铅,沉重得让人陌生。
一阵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脚步声停下後,温和而不失严肃的女声响起:“到时间了,小朋友们,快回去休息吧,不然护士阿姨要来找了。”
“萧医生,”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姐姐今天可以醒过来吗?我们明天还能来看她吗?”
萧医生正要回答,目光扫过病床,恰好对上了床上那人茫然的视线。
萧医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她朝着病床的方向,轻轻擡了擡下巴:“喏,你们看,这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