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就能听到郁老太中气十足的笑声,“哎哟,老姐姐哎,你来就来了,怎麽还带着老母鸡啊,这可是下蛋吃到,哪能让我吃啊,等会儿还拿走!我家二儿媳妇孝顺,等会儿给我送腊肉饭呢。”
“那可不,谁能比得上秀英!又孝顺又出息,娶到这样的媳妇儿,真是祖坟买了青烟了。”
“真是佩服!宏定一家子,都是大英雄!”
程秀英真的是第一次在郁老太口中听到夸她的话!以前哪听过这话,满嘴都是他家的不是,不孝顺,心眼多,泼妇,白生了,早知道掐死算了……
她刚提着东西走近,就被眼尖的亲戚们一眼围住。有人立刻拉住她的手,激动地说:“哎哟,秀英可算来了!你可真给我们出了口气,连朱劲松那个土霸王都让你给掀下马了!”
“秀英,你可真会教孩子,松青兄妹几个,一个比一个出息,佳佳和松川呢?怎麽没来?佳佳没事吧?”
病房里热热闹闹的,都是对程秀英一家子的夸赞,还有人把自家孩子往程秀英跟前推,说自家孩子听话孝顺,希望程秀英能够提拔自家孩子。
程秀英也跟着夸赞,说孩子长得好,有出息,不过提拔就算了,一切都要按照厂里的规矩来。
还有的人当场推荐自家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有的和郁松青年纪相当,有的与郁松岩相仿,和郁佳敏丶郁佳佳年龄相近的也都说了,话里话外都是“有机会见一见”,甚至直言“若投缘,彩礼都好说”。
程秀英直接拒绝。
一个面相精明的中年妇女插话道:“我侄子条件可好了,父母都是双职工,模样也周正。他说了,不介意佳敏之前被欺负的事儿,就算……就算真怀了,把孩子处理掉就行,绝不能替那姓朱的养孩子!”
话音未落,郁老太猛地从床上跃起,劈手就给了那女人几记响亮的耳光,骂道:“你个嚼舌根的黑心货!满嘴喷粪!我孙女清清白白,到你嘴里就成这样了?你想用这几句浑话就毁了她?没门!她爷爷丶大伯大伯娘丶哥哥们全都在!我孙女当时挨了打,我们看情况不对劲,立马护着她们冲出去喊人了!”她喊道:“松青丶松岩!给我教训他们一家子,看谁还敢胡说!”
那中年妇女顿时被打得嗷嗷乱叫,她丈夫和儿子躲闪不及,一同挨了揍。
衆人也不敢拦,让开了位置让郁家人揍他们一家子。
这人嘴巴是真臭啊,张嘴就要坏郁佳敏名声,活该挨揍嘛,一个个地跟着帮腔,骂着这一家子。
郁老太这才解气,看着这个娘家外甥一家子,她道:“滚,看在你爹娘的份上,我饶了你这次,以後再到我跟前,我见一次打一次。”又与大家道:“你们也都回家吧,现在讲究婚姻自由,不兴父母包办婚姻了,而且我们老郁家讲究先立业後成家,可不急着结婚。”
又让大家把带来的吃的喝的都带回去。
大家都留下东西不肯带走。
郁家都要一飞冲天了,恨不得赶紧拉拢关系。
能有个当官的亲戚,别人都得高看几眼。万一以後有啥事,求到郁家跟前,总比陌生人好办事。
程秀英还是把大部分东西给了大家,基本上都是留两个鸡蛋丶两块糕点丶一把瓜子花生等,这就是平时看望病人会带的量。
现在可不是收礼的时候。
郁老太心疼得不行,这都是看她的啊,等外人离开以後,她脸都拉了下来:“这都是看我的,又不是看你的!你凭啥替我做主。”
程秀英:“娘,朱劲松干的缺德事还没有查完呢,那些受害者还都在县委大院等着讨个公道呢,你就开始搞庆功宴,享受胜利果实了?”
郁老太:……
郁老头:“秀英说得对,这东西不能收。”
程秀英:“爹娘,你们也饿了吧,先吃饭。”
两饭盒的腊肉饭一打开,郁老太当即道:“我的意思是,用不着你替我退!我自己就能把这些东西统统还回去!”她端起饭盒,就开始吃饭,都是腊肉和火腿丁,真香呐!
擡啥杠啊,反正程秀英不会缺他们肉吃。
康文娟两口子也来了,给老两口买了四个大肉包子,他们自诩孝顺,肯定不能空着手来啊,还把四岁的怀远给送来了,“爹娘,你们在医院里无聊,我把怀远留下给你们解闷。”
郁老太:“乖孙,快来太奶这里,咱一起吃腊肉饭。”还看了一眼程秀英,生怕她不让乖孙吃。
郁怀远跑了过来,爬到病床上,吃了一大口腊肉饭,香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吃好吃。”
程秀英懒得搭理了,拿出五斤肉票递给康文娟,“嫂子,那我们就先去上班了。”又给老头老太留了钱票,让他们中午在食堂打饭,晚上再给他们送饭。
一出卫生院大门,程秀英便风风火火地跨上自行车,径直往厂里赶,只丢下一句让郁松青自己走去。
今天轧钢厂的风光属于她程秀英!
驶向厂区的路上,不时有人认出她,一声声‘程科长’‘程科长’的喊着,语气里透着发自内心的尊敬与佩服。
程科长为了女儿,为了正义,更为了许许多多不敢出声的人,毅然决然扳倒了盘踞多年的朱劲松。
她已超越了一个普通科长的身份,成了勇气和希望的象征。
程秀英朝着衆人微微颔首,继续骑车前行,其实心里已经美死了,哎哟哎,这要是骑着小绿,载着四宝,就更美了。
不过四宝太累了,得好好休息。
这份辛苦,只能她独自承担了。
希望赶紧把小绿找回来!
郁松青远远地看着他妈的荣光,没蹭上一点,还被一男的堵在了厂门口,男的声泪俱下地控诉郁松青害惨了陆筱晴:“你凭什麽冤枉筱晴!她那麽善良一个人,你怎麽能这样害她?你快去跟他们说清楚,赶紧把她放了!”
郁松青现在听到陆筱晴的名字就浑身刺挠,他斜眼看着对方:“你谁啊?她对象?你还挺痴情,陆筱晴都是敌特了,你还要为她奔走,你是她的同夥吧!也急着想进去陪她?”
男同志的脸‘唰’的一下子白了,头也不回地跑了。
郁松青嗤了一声,有些痴情,但不多,他喊道:“别跑啊,你们可以在里头当一对痴情的敌特夫妻啊。”
只要那封信是陆筱晴写的,陆筱晴就完蛋了,敌特这顶帽子,注定摘不掉了。一个真正的爱国者,绝对写不出那样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就算她只是为了诬陷郁松青,可白纸黑字写出来了,便再没有辩解的馀地。
王大爷没道理凭空冤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既然他指认了,就说明他们之前必然相识,而那封信,也的的确确出自陆筱晴之手。
等陆筱晴被批斗时,郁松青一定得去砸几个臭鸡蛋烂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