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善长跟在周祈政身边有二十三年了,可以说周祈政身边稍有地位的太监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太监无後,因而也就互相间认了“干爹”“干儿子”,嘴上说起来亲切些,也算是全了天伦。
“快起来。”吕善长上前扶起人,久未相见,两人心中俱是一热。
“干爹看着清减了。”石东霖扶着吕善长的胳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吕善长的脸,“冬日严寒,还是要多进补些。”
“放心,我心里有数。”吕善长拍了拍石东霖的手,而後收敛神情,问道:“你今天来可是长平长公主那边有什麽事?”
石东霖掏出信,说了缘由。
吕善长眉头微皱,一时拿不准写信人的意思。但皇上待长平站公主不同于其他人,她说的话不管怎样皇上最後都是会同意的。
“待会儿见了皇上,你就如实说,府里的事情也是,不要有丝毫隐瞒。”吕擅长叮嘱着。
“是。”石东霖应了。
周祈政接过信打开,看着上面的字迹笑了。云弗自小临摹他的字迹,写的字和他有七八分像,只不过她的字更柔和,他的字更有力。如果刻意为之,旁人很难一眼分清。
周祈政将信笺放在一旁,拿起笔写着什麽。
“就按长平长公主说的去办。”周祈政看着下面跪着的石东霖,将两封信交给吕善长,“再有类似的吩咐,不用再进宫见朕,直接去办。”
“奴婢遵命。”石东霖叩了个头。
石东霖回到卫国公府将一封信递给孙怀仁,孙怀仁看石东霖一眼,等着他的话。
“皇上说了,按长平长公主的意思去办。”
“好。”孙怀仁接过信,出了府门,向宁国公府而去。
到了後,孙怀仁找了个借口把宁国公支走,从怀里掏出信递给病榻上的梅允恭,“长平长公主给你的。”
梅允恭的眼瞬间亮了,盯着孙怀仁手里的信,不可置信问道:“长平长公主给我的?”
“嗯。”孙怀仁点头肯定。
梅允恭小心翼翼接过信,如同捧着圣旨一般。
孙怀仁起身在屋内走了几步,背过了身。只一瞬,他就听见身後的一声急促的呼声,他立刻回过头。
“孙太医,你确定这封信是长平长公主所写?”梅允恭拿着信笺,诚惶诚恐。
孙怀仁点头,“我亲眼所见。”
梅允恭看着信笺上面和当朝天子相差无几的字迹,手止不住地颤抖:
男儿何不带吴鈎?
收取关山十五州。
请君且上凌烟阁,
封个书生万户侯。
梅允恭的曾祖父梅显祖是武将出身,他的祖父梅堂墐也是为国捐躯,然而他的父亲梅宁远自幼身体不好,与武无缘,他自己不爱武装爱文章,宁国公府往日的武将光环早就不在了。
李贺的这首诗就挂在府中的祠堂里,“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以武得来的万户侯,现在却只能靠承袭。开疆拓土文臣不及武将,治安天下武将不及文臣。现在天下已定,正是文臣提笔安天下的时候,就当个书生万户侯又怎麽了?
梅允恭心中激奋,喉头发紧,既为这一分知己之情,也为这酷似天子的字迹。
他的一点妄想该是时候结束了。
“孙太医,请帮我跟长平长公主带一句话。”梅允恭看向几步外的孙怀仁,站起了身,神情庄重严肃,“请长公主饶恕我之前的唐突和带来的麻烦,从今後我定当以身报国,孜孜矻矻,死而後已。”说罢,梅允恭微微躬身,“这几日也劳烦孙太医了,多谢。”
孙怀仁怔了一下,也回了个礼,“梅员外客气了。”
回卫国公府的路上,孙怀仁心里默念着梅允恭的话,这当中间人传话的活他是最不喜欢的,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尤其这事情还与长平长公主有关。但是,这话既然听了也不能当听不见,还是记牢一些,若是宫里问起来也是这句话。
卫国公府内,云弗在栖云阁内看着周祈政写给她的信:
时下天寒,务以保暖为重。
这是提醒她开窗的事,她之前就知道他知道她在府中的举动,但是因为不做亏心事,不怕皇上问,她一直不觉得有什麽,他是皇帝,全天下的事他都知道。但现在,想到被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要被人禀告给他,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孙怀仁嘴里含着那句话到了栖云阁,一字一句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