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比虚弱但清晰,带着沙哑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打断了地痞的进一步动作。
出乎意料的是,声音的主人,却是之前那个剧烈咳嗽的白衣锦袍男子。
他强压下咳嗽,在身旁小厮的搀扶下站起身,走了过来。他的步速很慢,脚步显得有些虚浮无力,但他身材修长,自带一股不容轻视的贵族气度,即便满脸病容,也难掩他的优雅风度。
“哟,痨病鬼,你自身都难保了,还学别人英雄救美呢?”地痞头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砚之,见他面色苍白,身形单薄,咳嗽不断,不由得发出嗤笑声,语气里带着极尽的嘲讽。
顾砚之闻言并未动怒,甚至嘴角还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只是那笑意一带而过,像是眼前的情形并不值得他用心挂怀。他转头看向林微,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对身後的小厮以平淡的语气吩咐:“长青,动作麻利些。还是清静些好,眼不见心不烦。”
那名唤长青的小厮回了一声“是,公子”後,便不见了踪影,衆人只觉眼前一花,也没看清长清是如何动作,几个地痞便接连倒在了地上,一连串的“哎哟”声此起彼伏,各自捂着手臂丶大腿或腹背部,疼的龇牙咧嘴,看向长青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林微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好快的身手!这绝非是普通的小厮。
尽管她已经从林七的记忆里事先得知,侠客江湖在这个世界里是真实的存在,然而,等她真正地瞥见一角,心中仍对未知的探索充满了向往。
此刻,她对这位病弱的公子,以及他的随从,産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顾砚之脸色未变,转身面向林微,身体略微前倾,拱手一礼,动作优雅,他的声音温和,却因气力不足而略显低沉:“在下顾砚之,家中做些药材生意。下人鲁莽,惊扰到姑娘了。”
他将目光掠过林微摊位上那些做了简单标识的药罐,尤其在“清热散”和“金疮药”上多停留片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姑娘摊上的这些药膏药散,看似平平无奇,但仔细观其色泽品质,似乎。。。并非凡品?”
林微稍稍压下心中的惊诧,屈身福了一礼,态度不卑不亢:“林七多谢顾公子施以援手。这些不过是些家传的常规方子,我闲暇时做了些改良,正如顾公子之前所言,迫于生计,混口饭吃罢了。”
她刻意回避了对方对两种成药药效的试探,将目光重新聚焦到他依旧略显急促的呼吸上,以进为退,“顾公子,您这咳喘症状应该不下三年了吧?每逢春秋两季,病情都会加重,夜间尤为明显,痰粘于喉,难咳不出,常伴胸闷气喘,甚至难以做到平卧?”
顾砚之波澜不惊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十几年来,他的病访遍京城名医,甚至神医世家以及宫中的许多太医都曾瞧过,得到的答案却是出奇的一致,说是自打娘胎里就带来的弱症,心肺功能不全,需要好生温养,无法做到根除。
但能像这林七这般,仅凭在远处听到的几声咳嗽及喘息声音,就可以把他的其他症状说得如此精细,甚至连“夜间尤为明显”,“难以做到平卧”的这些细节都能一一点明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姑娘慧眼如炬。”对于自己的病情,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坦然大方地承认,深幽的眼神之中兴趣渐浓,仿佛是深潭之中投进了一颗石子,荡起丝丝的涟漪,“不知姑娘,能否医治?”
林微没有立刻给出确切的答案,而是缓缓走近了几步,在顾砚之略显错愕,长青下意识想要阻拦的过程中,平静地拿起他放在桌边,白皙修长丶骨节分明丶却异常冰凉的手腕,三指精准地搭在他的寸关尺脉处。
指尖上传来他皮肤冰凉的触感,以及脉搏清晰地跳动。
脉象沉细而数,伴有滑脉之象。恰好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想。
“顾公子,您这并不是简单的弱症。”林微松开手指,语气笃定,带着医生的权威,“而是哮病,湿痰久郁而化热之象。我料想,公子先前所用之药,多是温养镇压的法子,治标不治本,反而将邪气强压到肺腑深处,时间久了,就会伤及气阴,甚至会连累心脉。”
顾砚之听闻,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身侧的长青更是激动的瞪大眼睛,不由得发出感慨:“姑娘。。。您真是神了!我家公子他。。。”
“长青!”顾砚之突然擡手,制止了长青几近脱口而出的话。他深深地凝望林微,那双因久病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睛,此刻亮得吓人,好像要透过她平静的外表,看穿她深处的灵魂:“不知顾某,可否聘请姑娘为我详细诊治?诊金方面,自然不会亏待了姑娘。”
林微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心中却是念头飞转。
一位身份不明,身患顽疾,连名医都束手无策,但气度不凡,身边跟着一个武功高强的随从的药材商人?她打心底里不敢相信。
或许,这不仅是一个普通的病人。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她借机走出这方寸老宅,获取更多资源信息,深入了解这个世界的绝佳机会。
“可以。”林微轻轻点头,显得干脆利落,“不过,医治哮病,需要用到一些特殊的药材和器械,普通的药铺恐怕难以凑齐。”
顾砚之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清浅却真实的笑容:“但凭姑娘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