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清澈或淡漠,反而像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丶由无数破碎画面和极端情绪交织而成的薄雾。
“也就是说,”她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魏尔伦和中也他们所‘体验’到的那些死亡,那些愤怒,那些无力感……我作为信息的‘载体’和‘通道’,同样需要被动地丶反复地承受其冲击。只是我必须要保持绝对的清醒和理智,不能像他们那样崩溃或发泄出来而已。”
太宰治沉默地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随即又立刻放松。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麽。那不仅仅是精神力的巨大消耗,更是一种持续性的丶对心志的残酷折磨。相当于有1228个悲惨故事的重量,压在了她一个人的意识上。
过了一会儿,荧似乎恢复了些许精神,她擡起眼,目光落在太宰治近在咫尺的脸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或狡黠笑意的鸢色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照着她的身影,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种更深沉的丶她能够读懂的情绪。
她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轻声问道。
“阿治。”
“嗯?”
“你这次……会帮我构思出这样一个复杂到近乎疯狂的‘梦境谈判’计划,真的只是因为……我向你提出了‘请求’吗?”
她的问题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心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了无形的涟漪。
太宰治与她目光交汇,没有立刻回答。昏黄的灯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有些难以捉摸。
荧继续说着,柔软的发丝蹭过他的手腕。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透彻:“我了解你,阿治。如果魏尔伦的存在,真的会对我构成了‘过分’的丶不可控的威胁,哪怕我因为某些原因——或者像这次一样,比如同为‘非人’的那点可悲的恻隐之心——想要保下他,你也一定会……暗中布局,用最彻底丶最不留痕迹的方式,把他从这个世界上合理地‘清除’掉,绝不会给他任何第二次可能伤害到我的机会。”
她太了解他了,了解他那看似柔弱表象下粘稠如黑泥般冰冷的算计,了解他对自己那近乎偏执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太宰治停下了按摩的动作,转而用指尖轻轻梳理着她有些凌乱的金色发丝,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亲昵。
而後,少年与她四目相对,那双鸢色的眼眸深邃如夜空,其中仿佛有幽暗的漩涡在缓缓旋转。平时挂在他脸上的,那种看似对一切皆漠然的轻佻笑容,此刻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得一见的丶近乎赤诚的宁静。
他微微倾身,向她靠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缓慢地交织在一起。在这无声的瞬间,他没有丝毫否认之意,也没有寻找任何托辞。
“是啊。”他承认得干脆利落,或许他一开始就从没有对荧有任何的隐瞒意味。
少年声音低沉而清晰:“如果他对阿荧是纯粹的丶无法转化的‘危害’,我当然会让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丶却带着锐利锋芒的弧度。
“但是,阿荧,现在的魏尔伦,不一样。”
那微微带着凉意的冷白指尖从她的太阳xue滑落,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她的下颌,动作亲昵,眼神却冷静得像是在评估一件绝世珍宝的价值。
“一个实力强大丶身份特殊丶在欧洲异能界拥有‘暗杀王’凶名丶并且因为‘牧神’和‘黑之十二号’计划而与多个国家秘密机构有所牵扯的‘超越者’……”
太宰治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丶近乎残酷的算计:“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精神受创,信念动摇,对阿荧你……心存忌惮,甚至可能因为那个梦境而産生了某种扭曲的‘依赖’或‘服从’。”
“这样一个存在,如果运用得当,将不再是威胁,而是……一枚极其好用丶足以让国内外许多势力都投鼠忌器的关键‘筹码’”。
他微微眯起眼睛,如同最精明的棋手,在审视着棋盘上刚刚入手的一枚关键棋子。
“一枚足以让阿荧你,从目前这盘由咒术界总监会丶港口Mafia丶乃至欧洲异能势力共同构筑的复杂棋局中,一个被各方或拉拢丶或忌惮丶或试图掌控的‘王後’……”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荧,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最终的图谋。
“……变成能够自主落子丶甚至有能力重新制定部分规则的——第三个‘执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