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劫后余生的松弛感,肾上腺素高峰期过去了,缓过神来了,才意识到双臂已经钝痛到难以忍受,胸腔里的肺脏,剧烈呼吸到嗓子眼沙哑地疼。
说话有些喑哑。
腿脚酸软,走路都难以抬起来。
脑袋一阵阵地眩晕,有鲜血顺着额头的碎往下流,流到了眼睛里。
难受。
“你怎么样?”武官疾步走过来,查看伤势最严重的几个。
“你与蒙厉悔先前孤军作战就已经负伤了,现在又遭了一阵生死线,更是伤上加伤。还能支撑么?还能支撑多久?能撑到进入及仙县官驿休息么?”
他的问题有些多,语也有些快,说实话,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大人……”
“我姓展名昭,字熊飞。”他放缓了语气,着重强调了下,“熊飞。”
扶我在一块大岩石坐下,取水囊来,看我仰起颈来,慢慢地喝水、吞咽。
“卑职没事。”
我用袖子擦掉嘴巴上的水渍,脑袋渐渐回氧,远望着那劫后余生的母女俩。她们真是幸运极了,微乎其微的几率,遇到了下查地方的京畿官差。
“卑职只是……脱力了,需要缓缓而已。”
展昭看着我。
“……你感受不到自己的脑袋被开瓢了么?”
“放屁!”粗口脱口而出,我坚定地跟武官说,“开瓢我早就凉了!”
“……”
展昭递给我一条手绢。
白丝绸绣小兰花。
按耐着脾气:“有话好好说,不要骂人,骂人不好。明文你先擦擦头上的血。”
我接过手绢往头一撸,整个手绢瞬间全染成了猩红。
“雾草。”
吓了一大跳。
展昭忧心地问我:“现在你能感受到被开瓢了么?”
他那表情,就差跟我说,有什么遗言赶快交代,回头结了案回京城,我帮你带给家人,以及汝妻子吾养之,汝可安心去也,云云了……
我当真怔懵了几秒。
常年司刑事重案,死这种事与我一直离得很近,但从未真切降临过。
几秒钟的时间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万年,我努力回想了许久,竭尽所能控制心神镇定,不慌乱。
“展大人……”
“唤我熊飞。”
“好,熊飞,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的脑袋没有挨棍子,这些血,大约是与和尚打架的时候摔到了石头上,不小心磕的……”
他将信将疑,利眉紧拧,思虑着,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不说话,情绪格外糟糕。
“哈哈……”
“哈哈哈哈……”
旁边几头五花大绑的秃驴,好死不死,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出了尖锐的嘲笑。
“这般剽悍的武功,这般训练有素的作战阵法,你们不可能是寻常镖局……但甭管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来自何方,都绝不应该得罪霖山寺!……”
“佛祖信徒荫蔽天下,佛寺、佛庙遍及皇朝各方水土,盘根错节,根深势大,信徒磅礴,上牵豪绅贵族,下涉愚民百姓。”
“纵然你们自己不害怕,难道你们没有家人么?没有老人双亲么?没有妻子儿女,没有兄弟姐妹么?一个人犯的过错,要由全部的血亲来偿还!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展昭歪过头去看他,脸上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表情,“下官没有听清,可以再重复一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