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法理为盾,孤身守门
马文彬办公室里那杯温吞的茶水丶那套冰冷的“规矩”和“红线”,像一块沉重的湿抹布,捂在杜涛的心口,闷得他喘不过气。他跌跌撞撞回到自己那间堆满资料丶同样弥漫着陈旧气息的小办公室,反手锁上门,仿佛要将外面那个令人作呕的世界隔绝开来。窗外的霓虹灯透过蒙尘的玻璃,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虚假而冰冷。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马文彬的话,张明远的冷笑,推土机铲斗砸向土墙的闷响,还有赵老伯那句模糊的“要命”警告……无数声音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撞击丶尖叫。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来,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到此为止?”“惹麻烦?”“红线?”这几个词像淬毒的针,反复刺痛着他最後一点残存的理智和尊严。不!不能到此为止!赵老伯用命换来的录音还在!传习所或许还没被彻底碾碎!青川鼓韵的火种,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熄灭在推土机的履带下,熄灭在官僚的茶杯里!一股近乎偏执的倔强,如同被巨石压住的野草,从绝望的缝隙里顽强地钻了出来。他猛地擡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起一种孤注一掷的光芒。规矩?红线?如果体制内的路被堵死,那就跳出这个框框!他需要一个武器!一个能对抗推土机和官腔的武器!他的目光,如同困兽般,扫过书架上那些蒙尘的书籍和文件盒。《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産法》丶《苍州市非物质文化遗産保护条例》丶《青川县文化志》……这些平日里被束之高阁丶视为案头摆设的条文,此刻在他眼中,骤然迸发出锐利的光芒!他像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浮木,扑到书架前,近乎粗暴地抽出那几本厚重的法规汇编和文件。纸张在翻动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他顾不得灰尘呛鼻,也顾不得格式工整,手指颤抖着,急切地在密密麻麻的铅字中搜寻,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一行行法律条文。“第二十六条……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应当……根据需要,建立非物质文化遗産展示场所和传承场所……”“第十条……对列入…
马文彬办公室里那杯温吞的茶水丶那套冰冷的“规矩”和“红线”,像一块沉重的湿抹布,捂在杜涛的心口,闷得他喘不过气。他跌跌撞撞回到自己那间堆满资料丶同样弥漫着陈旧气息的小办公室,反手锁上门,仿佛要将外面那个令人作呕的世界隔绝开来。窗外的霓虹灯透过蒙尘的玻璃,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虚假而冰冷。
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马文彬的话,张明远的冷笑,推土机铲斗砸向土墙的闷响,还有赵老伯那句模糊的“要命”警告……无数声音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撞击丶尖叫。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来,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到此为止?”
“惹麻烦?”
“红线?”
这几个词像淬毒的针,反复刺痛着他最後一点残存的理智和尊严。不!不能到此为止!赵老伯用命换来的录音还在!传习所或许还没被彻底碾碎!青川鼓韵的火种,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熄灭在推土机的履带下,熄灭在官僚的茶杯里!
一股近乎偏执的倔强,如同被巨石压住的野草,从绝望的缝隙里顽强地钻了出来。他猛地擡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起一种孤注一掷的光芒。规矩?红线?如果体制内的路被堵死,那就跳出这个框框!他需要一个武器!一个能对抗推土机和官腔的武器!
他的目光,如同困兽般,扫过书架上那些蒙尘的书籍和文件盒。《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産法》丶《苍州市非物质文化遗産保护条例》丶《青川县文化志》……这些平日里被束之高阁丶视为案头摆设的条文,此刻在他眼中,骤然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他像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浮木,扑到书架前,近乎粗暴地抽出那几本厚重的法规汇编和文件。纸张在翻动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他顾不得灰尘呛鼻,也顾不得格式工整,手指颤抖着,急切地在密密麻麻的铅字中搜寻,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一行行法律条文。
“第二十六条……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应当……根据需要,建立非物质文化遗産展示场所和传承场所……”
“第十条……对列入非物质文化遗産代表性项目名录的项目……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应当……提供必要的传承场所……”
“《青川非遗条例》第十二条……对已认定的非遗项目传习所……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拆除丶迁移或改变其用途……”
找到了!
白纸黑字!清晰丶明确丶具有法律效力!
杜涛的心脏如同被重锤擂响,咚咚狂跳起来。他死死盯着那几行字,仿佛要将其烙印在灵魂深处。青川薅草锣鼓是国家级非遗项目!那个棚屋,无论産权归属如何模糊,它在事实上就是赵德山传承丶展示丶存放核心器具的场所!是《非遗法》和地方条例明文规定应当予以保护的“传承场所”!
一股混杂着狂喜丶愤怒和巨大力量感的热流瞬间冲垮了冰冷的绝望,席卷全身!法理!这就是他苦苦寻觅的盾牌!是能刺破“程序合法”谎言的长矛!
他几乎是扑到复印机前,将这几页关键的条文复印了厚厚一叠。纸张带着机器的馀温,沉甸甸地落在他手中。这不再仅仅是纸张,这是武器!是战书!
苍州城再次被夜色笼罩,但这一次,杜涛的脚步不再麻木,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他怀里紧紧抱着那叠复印的法律条文,如同抱着最後的圣物,再次踏上了前往青川镇的路。这一次,没有犹豫,没有退缩。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工地上的景象比白天更加狰狞。巨大的探照灯如同怪兽的眼睛,将推土机肆虐过的泥泞空地照得一片惨白。围挡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扭曲而压抑。那两台钢铁巨兽暂时停歇在空地边缘,庞大的身躯在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像两座随时会苏醒的魔山。传习所那低矮的轮廓在强光照射下,如同一个饱受摧残的囚徒,土墙上的破口清晰可见,门框上那张写着“青川薅草锣鼓传习所”的红纸,在夜风中顽强地飘动着,一角已经撕裂。
几个工人正围着一盏临时拉起的灯泡吃着盒饭,看到杜涛这个白天“闹事”的年轻人又来了,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好奇。很快,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张明远依旧穿着那件考究的深蓝色Polo衫,只是外面套了件夹克。他正拿着手机,似乎在听电话,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对着电话那头点头哈腰:“是是是,领导您放心,进度绝对保证!明天一早,那点小尾巴就彻底清理干净!绝不耽误整体规划!…好好好,您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张明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一种不耐烦的阴沉。他拈着手串,踱着方步走过来,金丝眼镜在探照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杜涛同志?”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怎麽?文化馆的板凳坐不住了?又想来给我们施工队‘指导工作’?”他刻意加重了“指导工作”几个字,引得旁边几个工人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杜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他没有理会张明远的嘲讽,直接上前一步,将手中那叠复印的法律条文高高举起,纸张在夜风中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