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二日离开江南的时候,仍旧在下雨。她估摸着这雨要下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停,她想等雨停了再走的心思终结在了没钱上面。
她离开的时候,碰见一夥人在追杀某个姑娘。她远远看着,心里无悲无喜的。甚至替他们让了路。这世道就是如此,今日杀这个明天杀那个,爱恨情仇,一贯如此。
等她慢悠悠淋着雨经过城隍庙,福至心灵的觉得躲一会儿雨再走也不迟。
普一站在门口,便被脚下的血刹住了。她擡眼看过去,城隍庙里七零八落摆着几具尸体,慢吞吞收回了脚。
还是赶路吧。
刚想转身,看见一团灰衣的团子趴在一个老人身上,似在抽噎。
她越看那身衣裳越熟悉。犹豫了片刻,还是跨脚进去了。
她拍了拍他:“怎麽了?”
他擡眸看她,他有一双太占便宜的眼睛了。那麽黑那麽亮,显得没有一丝杂质似的。
他呜咽一声:“他们杀了我爷爷!我要报仇!”
千乐歌伸手探了探他鼻翼,往下摸了他的脉直言道:“他本来也活不长了。”顿了顿继续道,“这算误伤,不算特意杀害。”
他望着她,倔强又隐忍。
他没有亲人了,自己只有师兄,而师兄还在山上等她,养个小娃娃在身边,有了牵绊,漫漫修仙路,也算有个照应。
以後等她哪一天死在路上,或许能帮她收一收尸骨。
埋了老人後,千乐歌背着脚裹成一个粽子的人走在雨幕里:“你好好打伞,把我打湿了我就把你扔了。”
但她明明衣裳都已湿透了。伞还是在城隍庙捡的。
小小的孩子趴在她背上,感觉她衣服湿透的濡进了自己衣服里,紧紧拽着伞柄。
千乐歌走的极慢又随意,仿佛去哪儿都不知道,他问:“我们去哪儿?”
她擡眸看着雨:“你想去哪儿。”
他趴在她背上,感觉她的背纤弱单薄,却潮湿温暖:“我不知道。”
她亦笑:“巧了,我也不知道。”
两人沿着路一路慢慢走着,她问:“你叫什麽?”
小乞丐摇了摇头。
她嗯了一声,想了片刻:“不如以後你就叫牧云。”
小乞丐点了点头,而後问:“为什麽。”他以往觉得名字这个东西太过重要,要跟一辈子,总要有个好的寓意。
千乐歌笑了一下:“夏天晚上的晚霞很好看,我很喜欢那些彩色的云。牧有放养之意,在天上把云放出来游荡,听着是不是还不错?”
小乞丐捏住了她的衣裳,不语。
千乐歌背着他,毫不费力似的:“不喜欢?”
小乞丐摇了摇头:“不是。我没见过夏日暮云,你说它们很好看,我——,我长得不好看。”
千乐歌将他往上托了托:“你很在意自己长得不好看?”
小乞丐不语。这世上,谁都会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千乐歌声音淡了些:“我小些时便宁愿长成你这副样子。”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後来,师兄和我说,不必因为别人恶意的目光来苛求改变自己,锋刃要向外而不是向内。”
她道:“我理解,便是再有人因为容貌让我心里难受,那便都通通杀了。此话同样教给你。”
小乞丐像是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好,我叫牧云。”
千乐歌似乎笑了起来:“你还挺较真。”
而後垂下眸看着脚下的水洼:“那以後便叫你阿牧,好不好?”
牧云贴在她背上,有些昏昏欲睡:“嗯。”
千乐歌察觉他手里的伞松了,一手揽住他,一手拿了伞:“你长大了想干什麽?”
牧云半垂着眸,睡意朦胧:“你呢。”
千乐歌走的又平又稳:“成为剑仙。”
牧云似懂非懂:“那我也要。”
她噗嗤笑了一声:“你知道什麽是剑仙吗?”
牧云贴着她,像贴着唯一的依靠:“是神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