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幽幽叹了口气:“无法,有一堆兄弟需要照拂。”
千乐歌回忆起在客栈的净白等人,竟然霎时有了同病相怜之感。
于是一掀衣服坐在了那木头楼梯上,看了看一旁种着的小菜,郁郁葱葱,长势良好,摇着扇子看他:“你同县太爷有交易?”
他慢慢坐了起来,垂着头:“千丈崖虽有天堑,但如果强攻围杀,我们又能抵抗几时?县太爷叫人送来消息威胁,我们也只是想活命罢了,不敢不从。”
千乐歌摇着扇子,想了片刻,神色淡淡:“既未伤人性命,趁我还未反悔之前,你们走吧。”
那人同地上的人面面相觑,闻言有些怯怯看她:“你不杀我们?”
千乐歌摇着扇子,没有说话。
那黑衣的少年慢慢走了出来,声音冰冷:“不想滚是想死?”
衆人看着他那副仿佛杀神的模样,便连忙搀扶着起来,慢慢走出了这院子。
未了,那大当家回头看她:“你要在这当新的寨主吗?”
千乐歌在看一侧长得颇好的青菜,淡淡一笑:“怎麽,你要投效我?”
他抓了抓脑袋,像是有些无奈:“我早已不想在这山上当山匪了,只是苦于县太爷威胁,在这山上上下不得。但换了你,还不是一样需得上供下施,才能在这乱世中茍全性命,保住身家。这世道便是如此。不如跟我们一起离去吧。”
千乐歌又是淡淡一笑:“世道如此便该如此?我偏不,我倒要看看,谁敢让我上供下施?也不怕崩了牙满嘴血。”
那大当家唉了两声:“你们确有些武艺,但双拳难敌四手。”
千乐歌仍然摇着扇子:“我的双拳足够强。”
那大当家听罢,像是觉得她有些无可救药,摇了摇头,走了。
牧云慢慢抱胸走了出来,看着清风寨那三字,轻轻道:“至少得了个清风朗月的好地方。千歌这山大王,也有据点了。”
片刻後,净白站在那清风寨的牌匾之下,拢着袖子,眉头皱着,像在沉思。
带来的弟子已在院里忙碌收拾了起来。
那木楼破败,头顶漏雨墙壁漏风,实在无法住人,衆人正将它拆了准备重建。
千乐歌坐在那张铺着虎皮的石凳上,感觉这下面的石头铺的并不平整,隐约有些硌人,她托着扇子在摇,看着牧云将一根颇大的柱子擡走,幽幽叹了口气:“罢了,先解决正事吧。”
便同牧云一起走了一趟千丈崖下,这崖下累累白骨,像是不甚跌落的过路人,因为常年不见天日,渐成鬼地,又临寒水,滋生阴气。
有怨灵盘踞,也很正常。
千乐歌一扇子将那鬼祟杀了,寻到它洞府,往里一瞧,万幸这怨灵应当是吃饱了仆人,现下还没将她吃了。
将那裹成蝉蛹似的,留做晚饭的姑娘带出来,走了一趟那富商之家。
富商见修士入府,还把自己女儿带回来了,十分开心,观二人,女子灰衣沉寂,清漠亮人,男子黑衣凌冽,眉眼如墨,以为她们这些修仙的看不上那些粪土,正准备感恩戴德一顿天花乱坠的夸奖。
那女子只将扇子一摊,神色严肃,说他女儿昏迷间不断呕吐弄脏了衣物需要多加十两粪土。
富商迷茫了,富商呆滞了。
片刻後,千乐歌便数着钱容光泛发的走出那富商的门,又上街买了些需要的东西,才和牧云一起赶着一辆牛车慢慢往山里走。
牧云坐在前面,手里拿着根枝条缰绳,斜坐着,太阳馀晖照在他脸上,睫毛纤长在那双如星的眸子下落下两团阴影,苍白的面容掩在黑纱之中,看不分明轮廓。
千乐歌仰头躺在买着的东西中间,看着天上的云朵,在幽幽叹气。
她一直叹气,牧云心无旁骛赶车,置若罔闻,一直不理她。
见他不理,她只得坐了起来,提着扇子看他:“怎不问我为何叹气?”
牧云拿着缰绳,慢慢调转着那老牛的方向,顺着她答:“为何叹气?”
千乐歌一展扇子,怒道:“你近来愈发不可爱了。以往都是很听话很贴心的。”
牧云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一下:“可爱又不是什麽好词。”
千乐歌不想理他,便又仰面躺了下去,只是不再叹气了。
良久,少年静静的声音传来:“只管往前走就是了。”
千乐歌手搭在脑後,看着天上的白云一片片飘远:“嗯?”
他见天色渐晚,一甩拿着的柳枝条,在那牛耳边吓它,让它走的快了些,声音平静:“不是你说的吗?世道如此就该如此吗?他们这样觉得,自然就该过那样的世道。”
“如果自己都不挣扎反抗,只将希望寄予旁人,每日徒劳抱怨世道不公,就算世道好起来,也会过得满腔愤懑。”
“凡间也好,万宗仙门也罢。你要做什麽,便放手去做,你是千乐歌啊,谁能打得过你?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这世间本该黑白分明。再则,做坏了,我们一起再看怎麽补救就是了。没有什麽大不了的。”
千乐歌嘴角有笑慢慢扯了起来。
那少年侧头看她:“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你做的是错的,我也会站在你这一边。更何况你现下要做的,乃是一件翻天覆地正确的大好事呢。”
千乐歌悠悠摇着扇子,像在感慨:“看来那时送你去集市听课还有点成果,这番话说的十分在理。”
牧云看着她,摇了摇头,无可救药的收回了视线,开始架着牛车在山路上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