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城门,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湿了内衫,夜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却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扇门,而是朝着来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起初是走,然?后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穿过逐渐安静下来的街巷,绕过打更人清脆的梆子声,太子府那熟悉的轮廓在夜色中越来越清晰。
唐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但有一种力量,比恐惧更强烈,拉扯着他?,让他?终究又回来了。
他?回到?了太子府侧门,值守的侍卫也认得他?,从而并未过多的阻拦,只是眼神有些异样。他?踏进宫门,穿过熟悉的回廊,越靠近那间灯火通明?的书?殿,脚步越发沉重?,心跳也越发急促。
殿门虚掩着,里面依旧亮着灯。
直到?他?踏进宫殿,一直存在肩膀头上的枷锁与监视仿佛都一并消了,让他?才喘的上气来。
太子依旧坐在原位,见他?喘着气,只淡淡的瞥了一眼,便让他?依旧随侍在侧,仿佛他?下午的短暂离开,只是寻常的出去办了点小事。这份异样的平静,反而让唐安更加心绪不宁。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回来不过两三日,来自紫黎殿的催促便如?同?跗骨之蛆,悄然?而至。先是有人在送来的菜蔬中夹带了一枚刻着紫黎殿暗记的果核,接着是他?夜间独处时,窗外掠过不易察觉的,带着特?定节奏的鸟鸣声。
他?知?道,这是琢堇在提醒他?,或者说,是在警告他?。耐心是有限度的。
每一次接到?这样的信号,唐安的心就沉下去一分。他?借口身体?不适,拖延了一日又一日。他?发现自己开始贪恋起这书?殿里,那混合着药香,墨香与太子身上清冽气息的味道,他?开始习惯沉默地立于一旁,看?着太子批阅奏章时微蹙的眉头,听着他?压抑的轻咳。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感?到?恐慌。为什么,一想到?此次离开,或许再无归期,心口便会泛起一阵细密而真切的酸涩?
他?不该有这样的情绪。这很危险。
今夜,太子似乎格外忙碌,案几?上堆积的奏章比往日更多,烛火摇曳,映得他?苍白的侧脸轮廓分明?,却也透出一种强撑的憔悴。殿内侍立的宫人已被挥退,只剩下唐安一人,在一旁负责磨墨和添茶。
空气静得只剩下狼毫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以及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
唐安垂着眼,心思?却早已飘远。心乱如?麻。
这时,太子突然?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唐安的思?绪,他?连忙伸手去端旁边刚斟满的热茶,想要递给太子,让他?润润喉。然?而,心神不属之下,指尖一滑——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殿宇中骤然?响起,格外刺耳。
上好的白瓷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与茶叶溅开,弄湿了昂贵的地毯,也溅湿了唐安的衣摆和鞋袜。
唐安猛地回过神,就要去瞧太子,是否有被这热茶所烫,“殿下恕罪!可有烫伤?”
奏章翻阅的声音停下了。
唐安的手顺着卫舜君打湿的衣摆向上,热气腾腾的茶水已经逐渐凉了,最大的一片潮湿贴在卫舜君的侧腰上,唐安的手还没接触到?,但突然?被卫舜君捏住了手腕。
卫舜君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一地狼藉上,又慢慢移转到?唐安身上,殿内烛火跳跃,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灭的光影,看?不清情绪。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捏着唐安的手也逐渐的使了力气。
卫舜君毫不吭声,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让唐安煎熬不已。
终于,卫舜君放下了捏着唐安的手腕,扫了蹲在地上的唐安一眼,唐安的手腕间已经出现了一点红痕,卫舜君缓缓站起身,玄色的袍角拂过地面,带起细微的风声。
唐安见卫舜君一步一步向他?而来,头垂得更低,虽然?知?道自己办了错事,但内心里泛起的愧疚让他?不敢直视太子。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骤然?袭来,太子猛地攥住了唐安胸前的衣襟,将他?整个人从地上粗暴地提了起来!
“呃!”唐安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
天旋地转间,他?已被狠狠掼压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上。
后背撞上坚硬的本案,发出一声闷响,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笔墨纸砚,被他?这一撞,哗啦啦散落开来,有些甚至掉落在了地上。他?的身体?半陷在那些书?写着军国大事的纸页之中,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