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芹没有理会这些,她急切地问:“外面正办白事吧,你谁家的亲戚吗?”
白雁摇摇头:“我是豫剧团的。”
“剧团?谁请的你们?”
“具体我不太清楚,这得问我们团长。估计就是主家的谁吧,怎么了?”
虽然白事请戏班子是贵亭这边的风俗,可一般是在老人的葬礼上,年轻人如果死了,怎么都令人更加惋惜悲痛,所以请戏班子就比较少见。没想到这次他们竟然给请了?
刘爱芹又问了几个问题,白雁都不太清楚,她刚到这里女儿就病了,根本没机会接触外人,也几乎不了解这场葬礼。
一番询问下来,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刘爱芹失望地闭上了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想问出点什么,只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宋如意不对劲,石明霞也不对劲,至于宋择远……他的不对劲已经够多了。
等了片刻,见刘爱芹没再说别的,白雁便说:“那个,我要走了,马上该我出场了。我们团长说,这家老太太最爱听《秦雪梅吊孝》,我可不能再迟到拖后腿了。老人家都爱听戏,你要是想听,也可以过去听听,我唱得可好……”
刘爱芹陡然睁开眼:“你说什么?”
“你说谁喜欢听?”她急促地追问道。
“老、老太太啊……”白雁奇怪地看着她:“就是主家的逝者,怎么了?”
刘爱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原来这场葬礼,竟是她自己的葬礼!
第28章第三天(5)
刘爱芹的前半辈子活得骄傲,她性子要强,把家里家外打理得非常妥帖,农忙时种地,赶大集了就去卖点小玩意儿,虽然勤劳不能致富,却能让他们一家吃饱。
她的三个孩子里,老大宋承义虽然脾气暴,却是实打实的仗义,老二宋择远心思细,虽然没宋承义大气,但是难得的孝顺,小女儿更是贴心顾家,一家人就是要这样和和睦睦,日子才能过得好。
原本是羡煞众人的一大家子,是从什么时候起,走到这个地步呢?
现在哥哥不像哥哥,妹妹不像妹妹,他们各有打算,各有所图。
她还记得孩子们小的时候,她推着小车去赶集,三个孩子缀在她身后,像她养的小鸭子,摇摇晃晃地跟在鸭妈妈身后,晚上收摊时,她买三根绿豆冰分给孩子们,他们边吃边走。
宋承义力气最大,一手拎一筐最重的货,还不耽误吃冰棍。宋择远呢,总是借口要帮妹妹拿东西,自己的那份反倒被宋承义扛了过去,宋如意最不知世事,只知道二哥体贴,总是会忽视闷头做事的大哥。
可如今,当初互相帮对方分担的孩子们,现在却成了仇人……
刘爱芹觉得自己瞬间老了几岁,原本就不多的精气神一点点抽离病体,她挣扎着,花了许久才挪下床,她一点点地往门口挪动,等终于挪到了门口时,天色几乎完全暗了。
打开门,她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只能看到娘娘泥塑像的侧脸,她神态慈悲,仿佛在远眺着贵亭村,目睹着那些过去和未来的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刘爱芹心想,再不收手,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白雁将电动车还给别人,把女儿安顿在车厢里,哄她喝了药,又给她拿了玩具解闷。她匆匆上妆,涂粉底时,她看着自己斑驳的色块,忽然想起娘娘庙里的塑像,不由说了句:“早知道刚才许个愿再回来了,可别让我闺女生病了。”
想了想,她又释然了,将粉底液匀开,自顾说道:“算了,也不知道那娘娘庙管不管用……”
正巧,这话被路过的宋立听到,他假装不经意地探头问道:“怎么,你刚才去了娘娘庙吗?”
小女孩抢先回到道:“那里面有个好大的娘娘像呢!”
宋立暗自皱眉,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母亲一声。
石明霞还守在棺材边上,见刚才说要去拿水的儿子,此时空着手回来,奇怪地问:“水呢?没找到?”
他凑近了母亲,说:“娘娘庙的门没锁。”
老太太走不动路,自是不必担心,石明霞问道:“你是担心有人进去?”
确切地说,他是担心宋择远偷偷溜进去。
石明霞敲了敲棺材板,赵威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又咋了?”
“我问你,老太太知道老二还活着吗?”
赵威说:“这我咋知道!不过当初是她去认得尸,当妈的怎么可能会认错儿子,可她却认领了尸体,我估摸着应该知道。”
石明霞又问:“宋如意呢?她知道吗?”
棺材里安静了片刻,然后迟疑地说:“她应该不知道吧,以前我没细想过这事,现在想想,宋如意可能被蒙在鼓里了。”
赵威这个人虽然不是个玩意儿,但不得不说,他对人心揣测还是很精准的。刘爱芹是宋择远的亲妈,即使被她知道了假死的事,她为了儿子的性命也不会说出去,更不会做出对宋择远不利的事。
可宋如意不一样,她虽然是亲妹妹,可是以宋择远多疑的性格,也未必会完全信任她,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总是保险的。
再者,宋如意和赵威常年生活在一起,即使宋如意有心保密,天长日久,也难免在丈夫跟前说漏嘴。
所以,依照赵威的分析,宋如意很有可能不知道假死的事。
石明霞也觉得有道理,她思忖道:“得有人守着娘娘庙那边……”
以宋立体贴的性格,如果是往常,他早就主动接过这苦差事了。可如今,他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接茬。
“宋立……”石明霞忍不住开口。
宋立沉默着,还是有些不忍心,叹道:“知道了。”
他拿了个手电筒,临走前问道:“姑姑那边,要告诉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