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实在不亲近。
萧明祺怕是怕大哥的。
诶,谁能不怕?
他曾跟大哥的一位同僚喝酒,深醉处,对方吐露真言:“萧将军是真正的狠人。我在战场时会想着老家的妻儿。我想,无论如何颠沛流离、九死一生,我终究有个归处。回去了,我的冤孽血债便也一笔勾销了。所以,我没像许多人那样,从此浸在酒色钱气中发了疯。
“萧明槃没有归处,他竟然没疯。我问他为何而杀。——你猜他说什么?哈哈。他说,为了世道太平。”
他纳闷许久,为何大哥不成亲?
前阵子,大哥说皇上拉的纤,让他去相看苏尚书家的夫郎。
起初他不乐意,顶嘴说:“哥哥都没娶,哪有弟弟先结婚的道理?不如您自己上。”挨一顿揍。
大哥说:“苏纺温文尔雅,还是个美人,再好不过的人才,你不满什么?”
美人?
他便去看了一看。
那是在寺庙。
照烛香鼎,烟篆缭绕。
苏纺一袭玉色软缎的长衫,鸦黑长发仅用一枝银簪半绾。
像浅青郁绿的枝头上,谧藏的白山茶花。
美的令人心折。
所以,他回去就跟大哥改了口。
大伙结婚不都这样?稀里糊涂地成家立业。
直到婚礼那日。
他新认识个酒肉朋友,看笑话地说:“苏家瞧不起你家出身,捏着鼻子也不愿意把娇生惯养的小夫郎送出来。所以拿前妻所生的大夫郎来充数。那个苏纺自小几乎被当成奴才养,哈哈,你要娶一个灶下婢为妻!”
“——所以,我脑子一热,便溜之大吉了……”
萧明祺胆怯地说。身上五六道鞭痕。
“哥,你被骗了。”
他说。
萧明槃笑了,“你我难道是天潢贵胄的出身?一朝得势,还轻视起别人了?”
“在我看来,纺哥儿很好。”
他仍旧如一块磐石般,立起身,沉声道,“我已罚过你,这几鞭子算作此事了结。我不会再催你成亲。从今往后,苏纺是你的大嫂。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半句对他的篾言,你要谨记尊他、敬他。如有违反,我会立即逐你出家门。”
说罢,离开。
萧明祺坐在地上,揉自己被绑疼的胳膊。
他低头,正瞥见地砖上,一抹庭中花木投下的青影,筛光摇荡。
“嫂子。”
他读这新称呼。
真古怪。
像齿间磕到碎砂砾般难念。
第4章
皇宫。
海池一平如镜,蓝森森水面上泊着一叶小画舫,红墙绿窗,弥出鲜醇茶香。
大乾国皇帝宇文逸正与萧明槃围炉品茗。
水沸,音如连珠落,声微响。
宇文逸先呷一口,“阳崖阴林今年第一茬的顾渚紫笋,尝尝。”
“不错。”萧明槃后试,不在意地说。
“那朕让人包二两,你拿回去,叫小夫人也能品一番。”
宇文逸取笑,揶揄道,“新婚燕尔的感觉如何?唉,你心里是不是怪朕乱点鸳鸯谱?朕不知会临阵换新郎,害你破了金刚不坏之身。”
萧明槃发迹并不久。
他从军二十余年,前面一半多尽在坐冷板凳。作为散将,被长官当刀锋用,屡屡被吞没军功,讷到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