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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谢翎难得回家,一回家还带了朋友回去,还是个卖伞的货郎。谢家在九十九桥镇是书香门第,到了谢翎这一辈,世道不太平,他和大哥都从了军。谢翎的父亲在朝堂上铁骨铮铮地站了一辈子,还乡后也福泽乡里。只是读书人骨子里高人一等,看不大起这些经商的。儿子带了这样的朋友回来,不高兴倒也没赶出去。谢翎的母亲倒是不介意这些,把人安排下来,又亲自送了换洗的衣裳被褥去。

卖伞郎大方地接受了,谢翎的母亲看他不卑不亢,礼数周全,是个好孩子,也就不再多操心。

晚上谢翎来找他,手里拿着烈酒和药,“帮我换一换药。”

“都几日了还没好?”

谢翎麻利地褪下裤子,是大腿上一道新伤,纱布外透着血。

卖伞郎立刻闭嘴了,昨日万籁俱寂时,隐约听到山的另一边传来战鼓之声。

谢翎解释说:“昨夜赤松人偷袭……不能让我娘知道,又要吃不下睡不着。”

谢翎坐在榻上,卖伞郎跪坐在榻下蒲团上默默换药,灯光给他的眉眼渡上一层朦胧的金。谢翎低头看他,一时间心里的哪根弦被拨动一般,满怀怦怦乱跳,这卖伞郎清秀得像个女子,扰乱了他的心神。谢翎连忙清清嗓子把脸别到一边。

卖伞郎突然问:“打不过来吧?”

没头脑的一句话,谢翎却明白他在问什么。赤松国热血好斗,流苍国多出文人雅士,这几年的战争若不是有群山天险为屏障,怕是这九十九桥镇早就沦为赤松军的大营了。

谢翎眼中杀意尽显,仿似承诺般,“打不过来!”

卖伞郎包扎好伤口,仰头看着他,看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不同,抿唇一笑,一双眉眼好似静静的湖水中映了明月,又被点水蜻蜓碰碎了波光。

谢翎又怦怦跳了半天,只觉得眼睛在那脸上再也移不开,什么都不对了。

第二天谢翎回了军营。

卖伞郎继续在镇上卖伞。

镇子上依旧太平,进镇的山道,窄窄的蜿蜒的山口,只能容得下一辆驴车通行,若真的打到镇上来,那才真的是走投无路的。

(九)

如此过了半月,镇上的郎中全部被军中来的人带走,镇上流言四起,只有一句:流苍军队里莫名流起瘟疫,怕是顶不住了。

一时间镇上人心惶惶。

谢家的家里头更是乱,谢翎每隔几日就会差人送信回来报个平安,如今信断了。携夫人整日整夜地跪在佛堂里,下人们也怕,整个家也是惶惶然。

卖伞郎收拾好了行囊,去佛堂找谢夫人辞行:“夫人,今日山中多雨,小人想去军营中寻些做蓑衣的活儿,夫人有什么话让小人带一句吗?”

谢夫人双目熬得通红,摇摇欲坠般:“军中瘟疫肆虐,你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卖伞郎说:“小人本也没打算回来了。”

拜别谢夫人,卖伞郎动身去山里,他不知道军营驻扎的地方,于是手中把了个铃铛,边走边摇。

深山如同迷宫般,卖伞郎不骄不躁找了两日,终于摸到了重兵把守的兵营外。此时的兵营里一片灰败之气,感染了疫症的士兵都被隔离开来。随军的郎中有不少都折在这上面,再加上九十九桥镇的郎中日夜照顾病患,严格控制水源不被污染,疫情基本已得到控制。

他摇着铃铛制造响动,守营的士兵直接把他带到了谢翎的帐里。

谢翎看着他,手里正在擦的枪猛地往兵器架子上一放,几乎是大雷霆:“好好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卖伞郎施施然地放下竹筐子说:“镇上没有人买伞了,山中雨多,小人想问下,军中要不要做蓑衣?”

谢翎心里火烧火燎,恨不得把人拉过来打一顿,被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卖伞郎定定地看着他,看他这吃人一样的眼神,点了点头:“看来军需里是有的,是小人鲁莽了。出门前跟谢夫人辞行,夫人托小人带来家书一封。”卖伞郎从怀里拿出用牛皮包得严严实实的信封,一点也没有弄湿。

谢翎接过那封家书,又有点难受了。伞哥儿怎会不知道军需中有防雨的蓑衣,不过是替家里来送信,亲眼确认一眼他的安全罢了。

看那人又重新背起竹筐,准备离开的样子,谢翎叹了一口气:“进了军营的人,暂时不得外放,以免疫情传播,你走不了的。”

卖伞郎丝毫不意外的样子,像是想到了这一层,不过抱着筐子还是僵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谢翎从那张淡然的脸上,终于看出了几分可怜,心想着欺负这个呆小子做什么,他只是飞蛾扑火来了。

想到这里,谢翎心里又愉快又心酸,他们都是男人,又是什么蛾扑的什么火,几乎是一团乱了。

卖伞郎说:“把小人安排到马圈就好,有干草我就能睡。”

“这湿漉漉的地方哪来的干草,你就睡我帐子里,等过几日元帅撤了禁止出营的令,你再离开。”

卖伞郎点点头,又把他那个宝贝一样的筐子放下了。

知道他一个人在深山里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两日,谢翎差人拿了热饭菜来给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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