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明的声音从风寥寥的身后传来,她慢慢转过头,看到了锦棺坊的朱红大门,白清明坐在大堂的罗汉床上,中间摆着棋盘,柳非银正咬着棋子跟他对弈。
风寥寥走进大门,两只半大的豹子跑出来,双髻挂着金铃的绿衣侍女和鸳鸯眼的猫妖一身水的光着脚追出来。
“金风、玉露反了你们!还不老实来洗干净!”侍女挽起袖子,吩咐猫妖,“鸳鸯,你去堵住门!”
“好的,绿意大姐头!”猫妖一扑,化成猫形,蹿了出去。
待他们鸡飞狗跳地跑走,大堂里莫名飘起了柳絮,眉眼轻佻的柳树妖贴着白清明的耳边,啧啧两声:“你又让他棋,他这样赖皮,跟他下棋有什么意思?老板不如陪我去游街。”
柳非银阴恻恻地威胁:“柳君,你再敢靠近他,本大爷就把你从院子里拔了。”
柳君不满地哼了一声,柳絮散去了。
门外又站了两个女子,一个鹅黄衣一身匪气提着酒,一个着粉衣笑嘻嘻的也不端庄。
鹅黄衣的女子喊着:“清明,家弟可好几日没归家了,我来看他死了没有。”
白清明笑脸相迎:“金金啊……哦,兰芷小姐也好久没来了,画师从九十九桥镇赶回来了,正在后堂……”
兰芷一听,双眼放光地往后堂跑。独孤金金提着酒在后面追她:“你把酒也拿到厨房去呀,今晚我们喝个痛快。”
鹅黄衣的女子刚走,门外又有人张望,那样惊艳的面孔,眼神顾盼生辉空气中暗香浮动着一开口便是金玉之声:“小白啊,吾辈和大白来看你,吾辈的猫在哪里?”
性情暴躁的赤狐从他身后蹿出来大叫着:“幽昙,你这朵儿傻大花,什么你的猫,鸳鸯可不是给你拿来玩的!”
白寒露面瘫着脸走进大堂,与柳非银四目相对,他棋也不下了,笑着嘬牙花子还要装亲切:“哎呀哎呀,看是谁来了,这不是师兄吗?
”白寒露说:“我可不是你师兄。”
白清明连忙打圆场说:“师兄啊,你到得真快,一路辛苦了。”
幽昙走过来,轻轻拥抱住白清明,拢了一拢:“小白,你瘦了,是不是饭不好吃,吾辈家竹仙做饭最好了,要不要去醉梦轩住一些日子?”
柳非银终于忍无可忍地大怒:“我就知道你这个长着女人脸的家伙不安好心,就想着拐跑他!”
转眼间,锦棺坊大堂中的人又换了一拨,妩媚多情的骨女,笑起来浑身乱颤的荷花妖怪,看到猫就抱着不放的雪兔妖,一茬接一茬的,在风寥寥眼前嬉笑怒骂,最后统统化作金色的齑粉随风散去。
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整座空荡荡的大堂里结了蛛丝,落了厚厚的尘,化作一片无声的叹息。只剩下白清明一个人坐在棋盘边,孤零零的,眼中带着还未散去的笑意。
他说:“风家主,我想珍惜的,不过是这些转瞬即逝的东西罢了。”
风寥寥说:“可是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
“是啊,无论我多不舍,最后曲终人散,只剩下我一个人。每个人都是这样,相伴一程,再不舍得,也要笑着一次次地告别,各自归于宁静。”
风寥寥想了想,自己身边那样纸糊的俑人,那些被强行禁锢的妖怪,那些来去匆匆连记忆都没留下的过客,都是一些没有温度的眼神。
她却笑了:“白清明,你给我看这些,你是想渡化我?”
“我不是佛陀,无法渡化你。我只是要告诉你,你我道不同,你勉强不了我。”
“你现在还在我手里。”
“无妨。”白清明微微笑着,胸有成竹,“会有人带我走。”
“那你或许要睡到地老天荒了。”
“无妨。”白清明在这一室的孤寂中撑着头斜靠在榻上,闭上眼睛打盹,“我等。”
整座锦棺坊的房梁开始腐朽,屋顶透了天光,一窝老鼠在角落里安了家,棋盘腐烂了,门钉绣成了铁粉,白清明还靠在那里打盹,身上都被灰尘覆盖,也被丢弃于此。
可屋顶透进来的阳光落在他的眉眼上,庄严犹如神祇。
玉铃兰走进内室,看到两只白雀在护着魂灯。“小姐又进他的识海了?”
“是的,铃兰姐姐,有半个时辰了。”两只白雀恪尽职守地护着魂灯,那飘忽的紫色火焰摇曳得好似被疾风狠狠地吹着,快要熄灭一样,他们只能把翅膀凑得更近一些,火焰烧焦了羽毛,炙烤着皮肉,他们也一动不动。
铃兰叹息一声,摸了摸他们的头无声地安慰着,小姐这个人,可真是伤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