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对于素星云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那孩子变成个亭亭的少女,性子沉稳了一些,却依旧改不了那大胆的作风。即使素星云不同她说话,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婴姜,家里之前还算殷实,是逃战乱来到这里的。像这样的避世小镇枯燥,婴姜好比被放出笼的鸟儿,家里人都忙于生计,顾不上管她。她不喜欢去学堂,三天两头穿过狭窄的山洞到星云湖泊去陪着赤龙。
“你是不是肥了,每日躺着是会生病的。”
“……”
“镇上来了个说书的,这两日说的是遇龙江河神三戏牡丹妖……”
硕大的龙脑袋抬起来,出嗤之以鼻的笑声:“不过是编瞎话。”
婴姜正喋喋不休着,突然听到龙的声音,如山涧中潺潺的水声,她愣了许久,突然抱住了龙的头:“你会说话呀?那你可以变成人吗?”
“自然是可以的。”
婴姜开心得蹦起来,而后蹲在地上大笑了半天,又伤心地哭起来。
素星云不懂了,看她蹲在一边又哭又笑了半天,然后捧着他的大脑袋抵住额头,轻轻叹息:“赤龙,我好怕呀。之前我来到这里,一定是菩萨带我找到你的吧。你总是睡在石头上不吃也不动,看起来那么的孤独。所以我总是过来陪你,告诉你镇上生的事,把小鹿带进来,我不在的时候,它也能陪你玩。我怕外面的人现你,他们要怎么对待你呢?我很怕,你太孤独了。”
那眼泪落在他的脸上,暖暖的,带着少女身上酸梨的气息,素星云在成为赤龙之后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笑声。
“傻丫头,你懂什么,我可是要活到地老天荒的。”
赤龙陡然腾空,一时间红光大盛,他落在地上变成长身玉立的龙神。不顾那瞠目结舌的女孩子,他负手往外走:“走吧,去听听那说书的今日说些什么。”
对于神仙来说,漫长的时间本就是理所应当,人世间的几年也不过是一场花开花落。素星云亲眼看着那个小孩子变成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且这少女与其他人不同,是个大胆的少女。她渐渐到适婚的年纪,父母忙着给她寻门亲事,可这小镇上人不多,大多都是穷苦的逃难来的乡民,父母左右都不满意,就耽误下来。婴姜也根本不想成亲,她只喜欢龙。
“赤龙,你娶我吧。”
“……”
“要么我就去山中建个尼姑庙,我去做尼姑算了。”
“你不想嫁就不要嫁,若是因为这个理由去做尼姑,那岂不是亵渎佛陀菩萨?”素星云觉得不可思议,人类的寿命太短,他们龙从龙蛋里破壳都需要几百年,而这几百年已够他们几个轮回。婴姜走在山路上,木屐的声音在山间回响着,她为他鸣不平:“我不喜欢菩萨,如果佛陀菩萨平等对待众生,你为何会在这里?你是这么好的一条龙。”
不久后白泽岭大旱,大地龟裂,日头如火,就连山中的泉眼都几近枯竭。有位封魂师路过白泽岭,一袭鸦青衣,手持镇魂铃,腰间系着宝葫芦,头束金冠,细长柳叶眼薄唇,清心寡欲的长相,正是属雪鳞一族的人。他在镇中走了一圈,便说,如此只能祭祀求雨了。要祭祀求雨,就要有祭品,这祭品便是二八年华的出身尊贵美丽的少女。镇长不能徇私,自家的如花似玉的小女儿正当年,便只能哭着献出自己的女儿。所谓的祭祀便是将少女送给河神做新娘,自然也就是将女孩子送入河中淹死。婴姜心急如焚跑去星云湖泊找素星云,却一连几日都找不到他,眼看着祭祀的日子到了,镇长家的小女儿哭得数次昏厥过去,郎中都去了几回。镇上的百姓虽觉得可怜,却也只能道一句可怜,总不能将自家女儿送去做祭品。
直到祭祀当日,雪鳞族封魂师沐浴更衣后,在河边设了祭台。凤冠霞帔的少女顶着大红的盖头坐在放满了瓜果鲜花的竹筏上,在水流的推动下,渐渐地划入江中。
一缕风吹过,盖头落在水面上,露出婴姜的脸。那筏子在江中打了个转,沉了下去。
而此时素星云正在遇龙江的源头,那条白龙素琅琊正横尸一样地躺在他的洞府里吃葡萄,很是为难地道:“你是白泽岭的河神,我要怎么帮嘛!”
“我不会降雨,你帮我。”
“就算我帮你,那也要有祭品才行呀。”
“我渡修为给你。”
素琅琊托着腮,长吁短叹:“你的修为还是攒着应付以后的天劫吧,这人间可是有连续几年大旱的天罚,人类战争制造的业障,还是让他们自己还好啦。”
素星云知道他这个性子,从以前就这样,平日里就不爱惹麻烦,能躲懒就躲懒。这个遇龙江河神也不是他自己要当的,却落在了他头上,他只想再逍遥快活几千年做他四处游荡玩耍的银龙,才不想被困在这个地方做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