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你这小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卖伞郎看他笑成这种爽朗如松的样子,与那杀神判若两人,当下也笑了。
这是个不拘小节的兵痞,但信任他这个陌生人,还给他兔腿做谢礼,不坏。
“我叫谢翎,流苍九十九桥镇人士,你呢?”
卖伞郎说了名字,笑笑的:“流苍怀渡县,小人是个卖伞的,正要去九十九桥镇,军爷就叫我伞哥儿吧。”
“好,伞哥儿,你怎么到这白泽岭来了?你年纪这么小,家里人不担心吗?”
“家里人都没了,怀渡县在江边,也不太平。”
“现在赤松国和我们流苍国在打仗,军营就驻扎在山中,两国交界之处,随时可沦为战场,你不该来。”
“到处都打仗,我去哪里都一样。赤松一打仗,紫国就封了遇龙河的渡口。”
谢翎想了想,也对,一个小小卖伞郎是拿不到通关文牒的。“那雁丘国……”
“大漠不下雨的。”
“……哦。”谢翎哑然。
卖伞郎解释道:“而且我就生在流苍国,家在这里,哪里也不想去。”
谢翎听了这话,也沉默了,从那堆甲胄里拿出已经削成簪形的木棍,拿出小刀一点点地刻。沉默了半天,谢翎才略沉重地道:“对,你哪里都不用去,我们流苍军队会守住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哪里都不去。”
接着两人都无话。次日清早篝火熄了,只余袅袅残烟。
谢翎回了军营。
卖伞郎去了九十九桥镇。
八
九十九桥镇地势处于深山腹地,终年缠绵多雨。
卖伞郎的伞面手绘上十二个月当令花,伞把坠个铜铃,无比精美风雅,价格也公道,倒是不愁销路。
几日后,谢翎从军中回家一趟,路过拱桥,看一个人盘膝坐在桥上,铺了一地的竹骨油纸,正在做伞。旁边一堆人围着在看,有人提出疑问,他就回答。怎么选竹子,伞骨又怎么做。伞面要怎么上油,怎么曝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怕是手把手地把手艺教出去也是可以的。问到最后,倒是路人不好意思了,纷纷掏钱卖伞。
谢翎又看了半天,又被他笑个半死,觉得这个小子简直是个万里挑一的妙人。
人散了以后,卖伞郎收拾东西准备去吃点东西,一抬头,看到桥边对面谢翎一身戎装坐在那里,嘴里咬着根草,看了他挺久的样子。
“喂,饿了么?”
卖伞郎说:“饿了。”
谢翎问:“想不想吃鱼?”
“我不吃鱼。”
“嫌腥?”
“我不会挑鱼刺。”
“……”
最后他们还是去吃了鱼,九十九桥镇的鱼肥嫩鲜美。谢翎帮他挑刺,看这小子挺坦然地挑一块吃一块,老神在在的,倒像是被伺候惯了的样子。
谢翎忍不住说:“你知道我这双手杀了多少人?我挑的鱼你也敢吃。”
卖伞郎说:“你杀完洗手了吗?”
“……”
“洗了就行。”谢翎又是一阵爆笑。
这几年他心思沉重,加起来都没这几天笑得多。
吃完鱼,谢翎带着伞哥儿回了家。这几日他都借住在别人的柴房里,虽能遮风挡雨,毕竟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