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像揣了块火炭,看到一个年轻妇人在洗衣裳,忙走过去行礼:“这位姐姐,敢问这湖上建的宅子去了哪里?”
那妇人奇怪地看着他,答道:“这湖上怎么会有宅子,公子记错了吧?”
柳非银怎么会记错,他想了想,又问:“那城西是不是还有个柳家?”
“没听说过呀。”
“……”
(三)
已到了掌灯时分,画师送走了一位来订寿材的客人,打了烊,去后厨洗手作羹汤。
白清明在灯笼树下修补了一整日的木偶,一抬头天都黑了,游儿和白鸳鸯在一边斗蛐蛐,只是没看到那位气性大的柳大爷。
他问游儿:“非银不是带你去喝花酒了,你都回来了,他没回来?”
不说花酒游儿都忘了,一说花酒游儿立刻又蹦起来:“还说呢!倒霉的柳蝴蝶,带我喝个花酒带到茅荻荡里去!我不过是追了只野鸭的工夫,他人就不见了,害我一个人跑回来!”
“什么时候的事?”
“快晌午的时候。”游儿气得直哼哼,“他别是怕小爷跟他打架,不敢回来了。”
白鸳鸯赶紧说:“你别胡说,柳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你护着他做什么!”游儿看着自己那只丢了一只大腿的大将军蛐蛐,又想起主人将自己一个人丢到这里,悲从中来,踢倒蛐蛐罐撒气,“不玩了,你们锦棺坊的人就知道欺负我们醉梦轩的人。”
白鸳鸯愣愣地看着游儿,又看看自己蹦到木板缝隙里,一下子不见的蛐蛐,眼睛红了红,转头跑了。
游儿看到他那个样子就后悔了,可罐子是他踢的,话是他说的,只能咬牙也跑了。
小哥俩刚刚还好好的,一句话就闹别扭,白清明也顾不上他们,只想着柳非银到底去了哪里,顿时晚饭也不吃了,提了灯笼出门。
到了城西柳家响了门,管家一听白清明的来意,立刻摇头:“小公子已经几日没登门了。”
白清明想着他总不能真的去喝花酒了,还是去了城南一趟,喝花酒的就那么一家,桃红柳绿堆里打听了一遍,谁也没见到那个放荡不羁的贵公子哥儿。
白清明直觉是出了事,这样不知不觉地消失,他一向胸有成竹,这次却没了把握,难得这样凝重。
他走到高处的一座桥边将灯笼熄了,几百年风吹雨打,桥头还能隐约看到“阳”的字样。取出袖中的折扇打开,扇面上的微微的金色流光,他食指快地在扇面画出犬形,几只银白色的堪比大熊的威风凛凛的御魂犬相继滚到地上,四散着疾行而去。
(四)
此时柳非银忽然听到一声轻叹,细若游丝。他猛地回头,看到桥上空荡荡的,没有人,更没有白清明。
柳非银也跟着叹口气,过了桥,而那座桥的桥头刻着一个清晰的“阳”字。
他在镇上转了一整日,多方打听后才确定,自己被一个女娃娃拉着坐了趟妖船,竟回到了九国历九十二年的九十九桥镇。
六十多年前并不是太平盛世,镇外日泽岭甲屯看重兵。镇上的白姓们倒是乐观,九十九桥镇是小地方,再打仗也打不到这偏僻的水镇上来,于是心安理得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猎户照旧去山中打猎,渔夫也照旧去河里打渔,铺子也照旧迎来送往,镇上热热闹闹的,笑脸一张接着一张。
柳非银在镇上转了一遭,城西柳家还是定远将军府,而锦棺坊处竟是将军府的别院。
当年外祖父在世时,柳非银还小,听他讲过自己年轻时的英勇事迹,在白泽岭中驻守了七年,银蛇长矛所到之处,泼泼洒洒的一地红。那柄长矛一直供奉在柳家的祠堂里,名字就叫“一地红”。
虽是熟悉的地方,此时却是举目无亲的。
早春的天气变幻莫测,入夜后开始落雨,柳非银不知何时丢了钱袋,此时又冷又饿,站在一处屋檐下躲雨。谁知竟遇到了熟人。
柳非银听到叮叮当当的铜铃声,一抬头却见熟悉的面孔撑着油纸伞经过。他一惊,接着喜道:“伞哥儿!”
卖伞郎正要归家,听到有人喊自己,屋檐下躲雨的人,有着风流不羁的桃花眼,笑起来很是讨喜。
卖伞郎笑着走过去:“公子要买伞?”按时间一推算,此时站在面前的不是那个呆呆的木偶,而是真正的卖伞郎,女扮男装的赵槿。
柳非银之前翻白清明的藏书看到一些记载,说魔界有位叫澈曳的魔君持有一面叫“窥梦”的宝镜。宝镜一分为二,分别为“前尘”和“后世”,而“后世”有穿越时光的魔力。柳非银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穿越了时光,还是陷入了幻境。若是幻境也就罢了,终究都是假的。若是穿越了时光,真的回到了六十多年前,那么他走的每一步都可能会影响六十年后的人和事,那可就……真的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