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工作日的中午在没什麽人的综合体里闲逛是真的显眼,顾远之跟在蒋轩的身後不自在地搓了搓鼻子,他真希望眼前这祖宗能快点挑一家店进去。
蒋轩却落得个悠闲自在,他下午没排班,两手兜在身後脖子像根秋千似的晃。
“这儿那家店最贵啊?”
顾远之其实也没太来过,这里住得离他家不近,只好随便扯了句,
“一般来说顶楼的价格都比较贵,我拜托您了随便挑一家就进去吧。”
他实在是受够了店员小姐们神出鬼没的眼神了。
蒋轩突然伸手一指,顾远之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居然看见一家装修风格相当熟悉的店,纸做的窗,风格过于飘逸的书法,还有门外故意摆得稀稀拉拉的灯笼。
“那就那家吧!”
说完,蒋大爷大腹便便地就走过去了,两个打扮精致的女店员笑眼盈盈地迎接他。
高!实在是高!一指就指到了最贵的!
顾远之不禁暗自佩服蒋轩这忽明忽暗分外邪门的眼神,同时从容不迫地掏出了他们家的vvvip卡。
……
“你他妈差不多得了啊,十二盘鱼子酱丶二十个帝王蟹丶十五只象牙蚌,你当猪饲料点呢!”
顾远之始料未及,进店吃饭不是刑满释放,而是注射转凌迟。从蒋轩坐下并拿到那份做工精巧的纸质菜单起,两个沉鱼落雁的女服务生已经合不拢嘴地笑了有二十来分钟了,顾远之老脸挂不住,免费的茶水是喝了一盅又一盅,泄火。
“欸……欸,急什麽,你不是有钱赚没命花麽,我帮你解决点。不然全烧到地下去了,浪费。”
“呵,谁告诉你我的钱要烧到地下去了,我大可以捐给慈善机构捐给国家捐给贫困儿童,谁像你一样浪费可耻!”
蒋轩也不想再说下去了,本来他跟顾远之吃这顿饭就是想竭力劝劝他积极配合治疗的,结果还没吃呢尽聊顾远之的遗産了,真是不吉利。
他也是个有分寸的人,把很多明显浪费的菜取消了,不过也没忘了敲几个贵的。
日料的分量堪称屈指可数,盘子倒是做得好看,两人在包间里对面对地坐下,席间蒋轩见缝插针就是谈国内心脏手术怎麽怎麽成熟,实在不行去国外现在都能做微创手术了,手术风险极低极低。顾远之全程就是配合着点点头,顺便给他添酒。
……
“不是我说……我师父那个时候就下了论断,他说……你的情况绝对比你爸那会儿好。他二十多岁就开了刀,最後还是没能挺过四十五岁,也是那时候医疗技术太落後……可是你想想,从你出生那会儿亲眼看见他复发过多少次,多少次是手术室里的九死一生!你再想想你进过手术室几次,你看看你都这麽大了,一次开膛都没做过,到现在为止没有一次是倒在地上命悬一线的情况吧,你有什麽不好治的……”
顾远之酌了口酒,淡淡道:
“我爸年轻的时候,奋斗起来比我拼,他是真的热爱。”
“你怎麽就不拼了!”
“二十多岁那会儿通宵大夜没熬过?这麽些年酒少喝了烟少抽了?都是管着那麽大的企业,你又不是尸位素餐了,能比你爸悠闲到哪里去,你就是纯不想治!”
顾远之还是默默地喝酒,一言不发,眼睛瞟着别处。
“……”
过了好一会儿,蒋轩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就……一点想让你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
顾远之喝酒的动作顿住了,一瞬间他的眼睛里有水光闪过。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现了林澈凌晨两三点穿着睡衣,耳朵上还架只铅笔,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口中振振有词将一模一样旁人听着都觉得索然无味的台词念上好几遍的画面。
顾远之偷偷拉开一条门缝……林澈读了数十遍脸上还是没有厌倦的神情,只是一屁股在地上坐下,粗暴地搓着自己的脸和头发,他还在小声地念词,应该是生无可恋了头都塞进沙发里,只突兀地露出个灵活动作的嘴。
……
顾远之一回神,看了看手中的酒杯,把酒咽了下去。
“你就放弃吧,我真不是这种人。”
“真他妈扫兴,老子就白跟你费那麽多口舌!你知道光我们医院里每天有多少个大爷大妈求着我们治但是拿不出钱来……”
顾远之扭头看向窗外,手不自然地摸着已经发红的後颈,酒精的作用下他有点醉了。楼下川流不息的车子一辆一辆地过,无穷无尽,夕阳快要落到地平线之下。顾远之跟窗户上倒映出的自己打了个照面,微醺泛红的脸看着真是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