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茶凉,谢照乘抱着汤圆,脚边被忽略的元宵不满地扯他衣角。
林疏桐收拾好空置的茶具,在他对面坐下:“师兄是特意请院长过来的?”
燕归兮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不好?”谢照乘掰了块云片糕喂元宵,指尖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林疏桐连连摇头:“特别好。”
少年淡淡道:“我叫人去探听过有关你的消息,你在后厨一贯不与人多打交道,于漱石院时也没什么朋友,只同景师兄偶尔往来。”
“随笔的事情,许多人大约都听说了,你行走怕是困难,有归兮入室学子的名头,会好过些。”
林疏桐微微一怔,不想谢照乘细心至此。
“这些自然都是其次,”谢照乘话锋一转,拂乱棋局,“最要紧的是,让你尽快强起来,否则日后如何替我办事?”
林疏桐听至此处,心神一松,顺势伏在案边,侧脸瞧着谢照乘,牵起唇角。
“妖市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会术法就好了,或许帮不上师兄的忙,但至少…不会连累你。”
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被当作软肋去算计别人。
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只能空空等待着谢照乘来解救他。
有大树乘凉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若没什么价值,人家为何要护着你呢?不做些事情,这软饭可吃不长久。
更何况,如有一日,谢照乘不要他了呢?
除却自己,世上是没百分百可靠的人的。
谢照乘俯视着林疏桐,缓缓绽开个极明艳的笑容,将糕点碟往他身前一推。
“‘有我在,就什么都不必怕。’”林疏桐迎上谢照乘的视线:“希望有一日,我也能如此同师兄说话。”
“我向来什么都不怕,大抵不会让你有说这句话的机会。”
谢照乘笑了笑:“不过,我倒期待那时的你,至于未成气候前,就由我来做护道之人,你只管往前走就好。”
林疏桐只觉得心口熨贴不已,这人虽娇贵难伺候了些,却实在是个吃软饭的好对象,他不由得小声嘀咕:“遇见师兄,真是太好了。”
穿书糟糕透了。
整天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幸好还有谢照乘。
“遇见我,可不能算做是好事。”谢照乘笑开,反手抽下发上的嵌宝红梅银簪,青丝如瀑散落。
林疏桐看得呼吸一滞。
那只银簪被别进林疏桐发间。
没等他问,少年便一笑,起身走开,隐在半庭苍翠中不见了踪影。
“公子快尝一尝这个!刚自陶然城送来的瓜果,新鲜得很!”元宵举着盘切好的瓜果送至谢照乘面前。
少年搁了手中的书卷,抬眸望向一门夜色,悠然自案前起身,道:“且放在这吧,我先出去走一走,片刻即回。”
元宵应声。
他将将出门,就迎面撞上了林疏桐,后者瞧见谢照乘,微微一怔:“这样晚了,师兄还要出去么?”
谢照乘眼波一横,“这你便不须管了,乖乖在书房等着就是。”
林疏桐只得让开路径。
素衫擦肩而过,融进月色深处,数息后,一点飞雪斜入暗天,直向远峰。
高山之巅,青年书生仰首望着漫天星子,抬袖摊开右手,一道道流光于指间掌心穿梭发散。
没等青年推演出个所以然来,就有少年悄无声息立在他身后数丈开外,盈了满袖清风。
燕归兮轻叹一声,回眸瞧着谢照乘,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颇有些复杂道:“到底是后浪推前浪了。”
谢照乘只牵了牵唇角。
“既叫你察觉,我便直接问了,”燕归兮忽地神情肃然,眼中透出几分锐利来:“你留林疏桐,究竟是想做什么?”
少年半垂眼眸,负手阔步行至他身旁,缓缓抬首望月。
冷辉入瞳,银色万里,失落西东。
“归兮在担心?”
燕归兮望着身形将要与他相近的少年,不自觉剑眉紧蹙。
“这一趟芜陵,你已然暴露在妖族视野之中,此后就举步维艰。而此事,同林疏桐脱不得干系,谁也无法断定他是否刻意为之,你别忘了,林疏桐为天地所斥,只流有一半与你我相同的血脉。”
“他终究,是个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