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是被我的样子吓住了,张了张嘴没敢出声。
那天下午,班主任把我和李瑞叫到办公室,又给双方家长打了电话。
李瑞的妈妈坐在沙上,抱着胳膊冷笑。
我们家李瑞就是跟同学开个玩笑,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吗?你看这胳膊上打的!
爸妈赶来的时候,爸爸刚从酒局上下来脸黑得像要下雨,他们没问我为什么打人,只是盯着我说:跟李瑞道歉。
我不。我梗着脖子,是他先说脏话的。
我不管谁先谁后的!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对着李瑞妈妈赔笑,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你说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抡着扫把打人像什么样子?就是跟她那个死爹学的臭脾气!
爸爸听完妈妈的话脸更黑了,拽着我的胳膊往李瑞面前拖,手上的戒指硌的我胳膊生疼。
拼命挣扎,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不是委屈,是愤怒,为什么他们都不问我为什么?就让我道歉?
他骂我妹妹!他该打!
啪!
爸爸甩了我一巴掌。
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像树上的蝉鸣一般嗡嗡作响。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李瑞和他父母。
你疯了吗?打孩子干嘛?!妈妈的声音突然炸起来,却不是为我,是怕爸爸在外面丢人,她拉着李瑞妈妈的手念叨。
实在抱歉。你看他这脾气,喝点酒就控制不住
爸爸喘着粗气,眼睛红得吓人,他死死摁着我的后颈,把我的头往李瑞那边按。
道歉!现在就道歉!
我的膝盖在抖,可脖子却硬得像块石头。
最后还是班主任打了圆场,说小孩子打闹没必要当真。
爸爸没再逼我道歉,却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沉默。
车窗外的街灯明明灭灭,映在他们脸上,全是阴沉沉的冷。
那天晚上,我没吃饭,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林疏媛偷偷跑进来,往我手里塞糖,小声问:姐姐痛不痛。
我没说话,只是把她搂进怀里。
她的头软软的,带着洗水的香味,像小时候我们一起睡在一张床上时那样。
窗外又下起了雨,雨点敲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
那年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窗外的榕树像被泡透的海绵,绿得沉。
我从学校回来时,书包带还沾着操场的泥水,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妈妈昨晚没收拾的麻将牌散在桌上,红的绿的,像谁泼翻的颜料。
林疏媛的房间门虚掩着,我推开门,看见她趴在书桌上写作业,校服袖口沾着点墨水,笔杆上还缠着我去年给她买的卡通贴纸。
听见动静,她转过头冲我笑,姐,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好吃。
我嗯了一声,没敢告诉她,李瑞那帮人中午又在走廊堵我,往水杯里撒粉笔灰。
晚饭时爸妈又没回来。
我热了剩饭,看着林疏媛小口小口扒着饭,突然觉得喉咙紧。
她好像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夹了块排骨放进我碗里: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我扒了口饭,米粒硬得像石子。
夜里躺在房间,雨又开始下,敲得玻璃噼啪响。
我爬起来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被雨水泡软的青苔,顺着墙根往楼上爬,像要钻进谁的骨头缝里。
书包扔在墙角,里面还塞着今天的数学试卷,红叉叉像密密麻麻的蛛网。
李瑞的话又在耳边响
你爸妈都不管你,还装什么硬气?你妹长得那么甜,不如
我猛地捂住耳朵,指甲掐进掌心。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远处的路灯在雨雾里晕成一团模糊的黄,像只窥探的眼睛。
楼下车棚里的自行车被风吹得哐当响,有辆蓝色的山地车,车座歪着,像去年被爸爸醉酒踹坏的那辆。
那一刻,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跳下去的话,是不是就不用再听争吵声了?不用再闻那些呛人的香水味和烟味了?不用再担心有人会欺负林疏媛,不用担心爸妈某天突然消失,不用担心这永远晾不干的梅雨季了?
风从纱窗缝钻进来,带着股湿冷的霉味,吹得我后颈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