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那个秋天,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凛冽,寒意仿佛能刺穿骨髓,比严冬更让人感到绝望。
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灰败的色调里,天空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坍塌下来。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早已脱光了最后一丝蔽体的叶片,只剩下光秃秃的、扭曲的枝干,像是无数伸向苍穹的枯瘦手臂,在萧瑟的北风中无声地哀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腐朽的气息,那是落叶在角落里腐烂、混杂着尘土与尾气的味道,闻起来令人愁苦而沮丧。
那时的江临,还只是个高中生,青春期的躁动与对未来的迷惘,让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幼兽。
那天放学,他将书包甩在背后,双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脖子在刺骨的寒风中快步疾行。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回到那个有着温暖灯光和热腾腾饭菜的家。
街道上行人稀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被寒风侵蚀后的麻木,行色匆匆,仿佛都在逃离这片笼罩着城市的颓败与萧索。
就在他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弄时,一阵混乱的叫骂与闷响,像不和谐的音符般刺入他的耳膜。
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巷子深处的墙角,几个身材高大、打扮流气的青年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拳打脚踢。
那身影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毫无反抗之力。
江临的血液在一瞬间涌上了头顶,那股属于少年人的、未经世故磨损的正义感压倒了胆怯。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那几个混混停下了动作,扭头看向他这个不之客,脸上挂着轻蔑又不耐烦的狞笑。
“哟,哪来的小子,想当英雄?”
为的那个染着一头黄毛,嘴里叼着烟,朝地上淬了口唾沫。
江临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渗出了冷汗,但他依然挺直了背脊,强作镇定地说
“欺负一个比你们弱小的人算什么本事?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他甚至摸出了口袋里的老式按键手机,作势要拨号。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执拗,或许是“报警”两个字起了作用,那几个混混对视了一眼,似乎觉得为了这么个无趣的“玩具”惹上麻烦不值得。
黄毛轻蔑地“切”了一声,又朝地上那个蜷缩的身影踹了一脚,骂骂咧咧地带着同伙地离开了。
巷子里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江临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子。
地上的男孩缓缓地抬起头,那是一张清秀得近乎脆弱的脸,此刻却布满了骇人的伤痕。
他的嘴角破了,渗着血丝,一边的脸颊高高肿起,额角也有一片擦伤。
最让江临印象深刻的,是男孩的那双眼睛,江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双乌黑的眼眸——澄澈、闪烁着幸存后的湿润微光,像一滩快要被风扑灭的烛火,却仍不肯熄灭。
“你……还好吗?”江临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眼前这个易碎品。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嘴唇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他试图自己爬起来,却因为腿上的伤痛而闷哼一声,又跌坐了回去。
“别动,我扶你。”江临没有丝毫犹豫,将男孩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搀扶起来。
男孩的身体比他想像的还要轻,纤细的骨骼隔着薄薄的校服硌着他,却有一种奇异的温热透过布料传来。
“我家就在附近,我带你去上点药。”
男孩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似乎想要拒绝,但江临不容置喙的语气和他手臂传来的稳固力量,让他最终顺从地低下了头。
回家的路不长,但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男孩的头一直垂着,凌乱的黑遮住了他的表情,江临只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轻微颤抖,不知是因寒冷还是恐惧。
推开家门,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附着在两人身上的寒气。
江临将男孩安置在客厅的沙上,然后手脚麻利地翻出医药箱。
他用棉签沾着碘酒,小心翼翼地为男孩清理伤口。
当微凉的药液触碰到皮肤时,男孩的身体猛地一颤,出细微的抽气声,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痛呼逸出。
“对不起,弄疼你了。”江临的动作更加轻柔了,“你忍一下,很快就好。”
“……不……”男孩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
“……不用的……我……我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