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屏住呼吸,视线在荒草丶废墟和新公寓之间快速移动。
她在心里默默丈量着,回忆着房屋的布局,院门的位置和鱼池的方位。
最终,她的目光聚焦在鱼池旁侧,靠近院墙根下那片荒草高度稍逊的区域。
那里,应该就是珍珠棺椁掩埋的地方。
院墙外路灯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院内的轮廓。
荒草在夜风中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想到要钻进那片能没过她头顶的草丛,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还要精准地找到那个小小的埋骨之处,突如其来的畏难情绪便攫住了她。
然而,这令人望而生畏的荒草,此刻也是一种掩护。
如果没有这荒草,只要有人站在对面公寓稍高一点的楼层,微小动静都暴露无遗。
这荒草,既是阻碍,也是屏障。
院门早已形同虚设,锈蚀的门锁和腐朽的栅栏合在一起,哑女试探着轻轻一推。
“噗噗——”两声後,被葛藤纠缠着的门就倒向一边。
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树枝,定了定神,回忆着从前穿过院子的小径走向,有节奏地抽打着草丛。
“啪,啪,啪”,声音不大,但足以惊走可能盘踞在路径上的蛇虫。
回到清苔府的第一件事,她就去了二手市场。
大巴上那个男人让她心有馀悸,她尽量藏起自己的女性特质。服装就是最简单的变身工具。
换上散发着淡淡机油味的工装,戴上老头渔夫帽,穿上磨旧的马丁靴。
好笑,一个女人,要隐藏自己是一个女人。
在工装裤厚实的後口袋里,沉甸甸的触感来自于一把匕首,那是她在刀具店花不少钱买的。
钢口很好,开刃处泛着幽冷的蓝光,握在手里有种冰冷坚实的安心感。
但她舍不得用它来开路劈草。
草汁浓稠,带着腐蚀性,沾在锋刃上很快就会锈蚀,让它失去那份赖以自保的锐利。
她只能依靠手中的木棍。
好在,荒草果然没有一视同仁。
越往里走,院子曾经的格局就在野草的高度差异中隐隐显露。
靠近院门通往小屋的方向,荒草明显低矮稀疏许多,土壤板结得厉害,踩上去硬邦邦的。即使荒废多年,草籽也难以在那坚实的“地基”上扎根。
她走到院墙根下那片锁定的区域。
放下背包,解开系带,里面露出一把崭新的铁锹,木柄光滑,铁锹头在微光下闪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这是她白天特意去五金店买的。
她估计,七年了,阿公阿婆家的农具,水姐家的家什,要麽早已不知所踪,要麽就锈蚀得如同院门上的铁锁,不堪一用了。
她需要一件趁手的工具。
脱掉外套,露出里面同样宽大的旧T恤,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草腥气的夜风,回忆着水姐当日掘开泥土的方向。
哑女双手握紧锹柄,学着那样子,用力将锹头踩进泥土里,然後奋力一撬。
“噗——”沉闷的声响,只有泥土被翻开的动静。
一下,两下,三下……挖出的土坑里除了湿润的泥土丶细碎的石头和纠缠的草根,什麽都没有。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进泥土里。
她停下来,抹了把汗,喘息着。
是被人挖过了?还是位置偏差了?
她退後半步,重新比划,回忆着珍珠小小的身体躺下的角度,调整了挖掘的方向。
再次挥动铁锹。这一次,锹头下去,感觉明显不同。
不是碰到石头的硬,也不是草根的韧,而是一种腐朽的的阻涩感。
她心头一跳,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用锹头一点点刮开周围的浮土。
很快,一小段深褐色丶布满裂纹和孔洞的朽木显露出来。
是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