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井畔低语
穿越心魔镜域的裂痕,瑟琳娜踏入了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境地。
先前所有的混沌、破碎的记忆回响与法则乱流,在这里归于绝对的宁静。
没有光,也没有黑暗,而是一种越感官的、纯粹的“存在”状态。
她仿佛悬浮在宇宙诞生之前的虚无中,又像是站在时间之外的某个原点。
在她意识感知的正中央,悬浮着一口“井”。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流动的、蕴含创世之初信息的月光符文环绕构成的一个概念性源泉。
井水呈现出一种难以描绘的色泽,似有若无,仿佛由液态的光阴与最本源的生机凝聚而成。
仅仅是感知到它的存在,瑟琳娜就感到自己损耗严重的灵魂如同干涸大地逢甘霖,传来阵阵渴望的悸动。
这便是“初始之井”,月光法则流淌向万千世界的源头。
然而,一股庞大、古老、完全乎个体情感的意志,如同无形的穹顶,笼罩着这片区域。
这意志没有敌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如同物理定律般冰冷的绝对性。
它并未“说话”,而是直接将信息流注入瑟琳娜的意识核心:
“溯源者,汝意图汲取本源之泉。”
瑟琳娜凝聚起全部意志力,试图与之沟通:“我需要井水,拯救一个被虚无侵蚀的灵魂。”
“法则恒常,万物等价。”古老意志的回应毫无波澜,“井水蕴含‘存在’之基,欲取之,必以汝自身‘存在’之重核相易。”
“需要什么代价?”瑟琳娜直接问道,她已有准备。
意志的反馈清晰而冷酷:“汝记忆经纬中,最为炽热、塑造汝当下‘存在’形态之核心碎片。此为‘最珍贵记忆’之真意。非随机剥夺,乃汝自行择定献祭。”
瑟琳娜的意识剧烈震颤起来。这比她预想的任何代价——力量、寿命甚至部分神格——都要残酷。
它不是简单的剥夺,而是要求她主动选择割舍一部分构成“瑟琳娜·月光”这个存在的基石。交出记忆,并非忘记事件本身,而是抽离那段经历中全部的情感、领悟与由此产生的本质蜕变。
记忆将变成苍白的历史记录,失去所有温度与意义。
“为何必须是记忆?”她试图抗争。
“记忆乃存在之锚,情感乃力量之源。汝所求井水,乃‘存在’对‘虚无’之终极净化。若无同等重量之‘存在’印记作为平衡媒介,汝手持井水之瞬间,亦将自身归于虚无。”意志的阐释带着不可动摇的逻辑。
一幅清晰的图景在她意识中展开:她必须从自己的记忆长河中,挑选出那段对她而言分量最重、真正定义了她是谁的记忆,将其中的“存在之重”剥离出来,作为开启井水的“钥匙”。
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受到召唤,在她周围浮现、流转:
万年前被迈克尔封印入棺椁的瞬间,那刻骨铭心的背叛与对失控的极致恐惧,塑造了她对秩序与掌控的绝对追求。
建立月光联盟、次感受到肩负众生命运的沉重与决心,那是她统治者生涯的。
与达蒙·塞尔瓦托无数次争吵、对抗、乃至生死相搏的片段,那些愤怒、挫败与难以言喻的相互刺激。
还有……一些更隐秘的瞬间:深夜议事厅里,他递来一杯烈酒时眼中难以解读的复杂神色;镜像空间遇险时,他本能般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以及,在永恒黑夜的绝望中,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并肩作战时,那种越言语的微妙共鸣……
每一段记忆都蕴含着强大的情感能量,都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中,塑造了如今的她。哪一段才是“最珍贵”的?是奠基她统治基石的那份沉重责任?还是……那些与她公开宣称的理性至上截然相反、却让她感觉更像一个“人”而非“神”的纷乱纠葛?
古老意志静默着,等待她的选择。没有催促,也没有任何情感倾向,如同等待一个必然生的自然过程。
瑟琳娜的思绪回到了达蒙身上。
想到了他躺在石床上生机微弱的模样,想到了自己一路走来所付出的一切代价。
如果拯救他的代价,是忘记他为何值得拯救,忘记与他之间那些定义了她另一面的争斗与羁绊,那这样的拯救,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