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沿着青石板往前走,踏上宫灯摇曳的檐廊,崔攸宁听到了女子柔情似水的情意,矜声言说着自己的欢喜。
男子目光掠来,漫不在意地扫过,就好似没有瞧见她。
崔攸宁浑身上下的血液凝固住,怔忪地看着察觉到他目光偏移,步伐微微往前挪动,指尖牵上男子的袖摆。
而容琛他,没有动作。
恍惚间,崔攸宁想起了半年多前,哥哥提及要随着太子外出,听闻不是什么要紧事,她央求着哥哥带自己过去,哥哥没有敌过她的祈求,带上了她。
容琛见到她,没有说什么。
一切都好似很寻常,寻常到崔攸宁都有些茫然,凛空掠出的箭羽射中靶子正中心时,她下意识地侧身看向身侧的男子,如同平日里向哥哥讨赏般牵上了他的袖摆。
袖摆擦过指腹不过半息,他抽回了袖子的同时,掸了下指腹掠过的地方。
崔攸宁以为他不喜他人触碰。
如今看来,容琛只是不喜欢她的触碰而已。
她面色惨白,一面勒令自己停下脚步,一面告诉自己要上前要问清楚,不能再糊里糊涂下去。
手中袖摆抽走的时候萧知意怔了下,男子的注意力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他处,她循着目光往外看,看着少女僵硬难行的身影失魂落魄走来。
她眼角微微扬起,回眸正要言说自己的心意,就听到男子凝声吩咐。
“送客。”
顷刻之间,萧知意眸中笑意微凝,不过转念一想,太子钦定的太子妃人选是她,而不是仗着‘喜欢’横冲直撞的崔攸宁,心中的畅意多了几分。
她扬起下颌,端方有礼地退下。
女子步伐轻盈稳妥,叫人拿捏不到半分差错,她似笑非笑地望着眼眶通红的崔攸宁。
今日,她终于名正言顺地高了她一头。
那些个时常言说着崔氏女当属贵女翘楚要她好生学习的长辈们,眼下怕是脸都被打肿了,就连口口声声赞扬崔攸宁贬低自己的的父亲,日后还不是要以她为尊。
萧知意面上笑意更甚。
檐下宫灯被吹扬,萧瑟风声鹤唳,衬得独自走在檐廊下的身影愈发孤独,崔攸宁眼眸往上扬,竭力遏止住萦绕眼眸中的雾气。
往里走了十步,萧知意走到了她的身前。
崔攸宁不欲与她纠缠,步伐往旁边侧了一道,然而面前的身影也随即往旁边挪动,挡住了去路,她抬眼:“萧姑娘。”
萧知意:“崔姑娘前来,是打算诉说自己的心意?”
嘲弄眼神如刀锋般凌厉刺入崔攸宁的眼眸,指尖不经意地滑过掌心中的伤痕,刺痛漫过全身。
萧知意眸光一点一点地打量过崔攸宁一番,弥漫四下的草药味刺鼻难闻,她抬起帕子捂住鼻口,道:“崔姑娘若还是学不会该有的礼仪,我不介意传授于你一二,不过——”
她顿了顿,扬起嘴角俯身至少女的耳侧,道:“我这段时日怕是不得空了,毕竟端是要学会操持东宫之事就要费上一番功夫。”
崔攸宁眼睫颤动,抿唇不语。
萧知意笑了笑,侧身走过,缓缓道:“日后若崔姑娘再行不自量力之举,也要好好思量一二,莫要扰人清静。”
听命送客的江渊闻言眼皮子直跳,隐隐意识到萧知意不似宫中传言般温和,且似乎是对崔姑娘有着难以言说的敌意?
他回眸看向少女摇摇欲坠的纤细背影,有根绳子吊着她往前走,要是没有这根绳子做支撑,怕是已经跌落在地。
一步又一步,崔攸宁不知道走了多少步,终于走到了水榭内。
翻阅着折子的容琛眼眸未抬,半点儿眼神也没有给到她,崔攸宁静静凝视着姿态疏朗的男子须臾,倏然笑开,灿烂如花的笑靥半分也不及眼底。
她指尖止不住地颤抖,愈发看不懂容琛,或者说,她一直以来都没有看懂过容琛。她凭着一腔爱意跌跌撞撞走到他的跟前,可她没有想过,自己视若珍宝的爱意到了他的跟前,弃之如敝屣。
崔攸宁以为是容琛的性子使然,觉得他自幼耳濡目染的便是朝堂政事,对于情感之事没有通门窍,自己一点一点地摊开内心给他看,他或许会明白,亦会受感染。
但实际上,他不是不通窍,亦可以给予他看中的人该有的尊重。
苦涩汹涌如潮水,没有半分道理泼来,泼得崔攸宁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她舔了下被潮水浸润过的干涸唇瓣,酸得她皱紧了眉。
崔攸宁屈下膝恭恭敬敬地行礼,干涩嗓子半响才吐出了字眼:“臣女崔攸宁见过太子殿下。”
容琛目光游离于折子上,并未抬眸。
他没有出声,崔攸宁也没有起身。
送客离去归来的江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方正桌案侧的太子眸子定定凝着折子,屈膝行礼的少女面上没有半点颜色,而与自己一同伺候的卫昭对此没有任何的看法,他叹了口气。
不过渐渐的,江渊越看越觉得不对。
殿下捧着的折子,始终停留在首页,而首页上不过是落了两道句子,且还不是什么家国大事,不过是问安而已。
湖面随风荡起阵阵涟漪,也吹扬了少女的裙摆,江渊看到殿下指节终于动了瞬,掀起眼睑侧眸看向垂着头的少女。
“你入宫觐见次数不少,就没有想过身上草药味有失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