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陆登荷跑的太慢了。
那擡着喜轿的四个红衣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赶上,几乎已贴到了他的背後。
“啊——!”绝望的尖叫卡在喉咙里,他眼睁睁看着那顶猩红的喜轿,连同整个无声的队伍,如同没有实体的烟雾一般,毫无阻滞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刺骨的冰冷瞬间席卷全身,绝望的寒意直接透入骨髓。
陆登荷浑身剧震,猛地睁开眼!
篝火还在眼前噼啪作响,温暖的光跳跃着。他依旧坐在原地。哪里有什麽红衣队伍?
老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火堆对面,手里熟练地翻转着一只架在火上的烤兔子。兔腹被剖开,塞满了散发着清香的不知名叶子和浆果,油脂滴落在火炭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
“醒了?”陆引澈头也没擡,语气平淡,“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正好,兔子快好了。”
陆登荷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里衣,心脏还在狂跳。他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真实的一切,篝火,老祖,烤兔子……刚才那无比真实的恐怖遭遇,难道只是一场噩梦?
“老丶老祖……”陆登荷劫後馀生,声音发颤,“我丶我刚才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我梦见……”
他将梦境原原本本地说了,陆引澈认真地听完,评价道:“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害怕那枚锁扣,人都被自己吓傻了吧。”
陆登荷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烤兔腿的香味钻入鼻腔,陆登荷下意识地接过来。
腹中饥饿,他张嘴咬了一大口。肉质鲜嫩多汁,混合着香叶浆果的独特风味。只是这口感,不知为何,竟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有点像,之前老祖烤的那只鸡?
一丝微妙的违和感掠过心头,但他此刻心神大半仍沉浸在刚才那被“幻影”穿身而过的极致冰冷中,无暇细想。
那感觉太真实了,如同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寒意聚集在心口,怎麽也暖和不起来。
他下意识地将手按在心口位置,却觉得布料有些湿滑,困惑低头,只见自己胸前的衣襟上,赫然浸染开一大片刺目的丶湿漉漉的暗红色。
“啊——!”陆登荷失声惊叫,手中的兔腿掉落在火堆旁。
他手忙脚乱地扯开自己的衣襟。但预想中血肉模糊的伤口并没有出现。皮肤完好无损。
然而,就在他心脏位置对应的衣服内侧,紧贴着一块硬物——正是那枚被他揣在怀里的“晏”字金锁扣,此刻正诡异地渗出粘稠丶温热的暗红色液体,迅速染红了他胸口的皮肤和里衣!
“它它它它!它在流血!”陆登荷魂飞魄散,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将那枚渗血的锁扣从怀里掏出来,看也不看,惊恐万分地狠狠扔了出去。
金扣落在几步外的枯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陆引澈听见他的动静,脸色倒是平静,甚至有些轻描淡写,好像这是什麽呼吸般平常的事情,说:“那是你的心,会流血怎麽了?把心掏出来扔地上,你还活不活了?”
“我的心?”
陆登荷一愣,低下头来看,自己的胸膛上赫然一个拳头大的血洞,而地上哪里还有什麽锁扣,分明是一团仍在微弱搏动着的丶血淋淋的鲜红脏器!
“呃……”恐惧与惊吓瞬间抽干了陆登荷所有的力气和意识。他眼前一黑,往前倒去,脑袋砸在地上的石头上。
他醒了。
火堆尚未熄灭,也没有什麽烤兔子,他的老祖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站在火堆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俊脸上带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也能睡着?想被野兽叼走给我减轻点负担,也不用这麽积极表现吧。”
陆登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看来刚才是被老祖来了一下狠的,现在揉揉还疼,估计一会要起包。
他猛地想起什麽,慌忙伸手探入怀中——那枚冰凉的“晏”字金锁扣,好端端地躺在那里。掏出来一看,干干净净,哪有什麽血迹?衣襟也完好无损,更别提什麽血洞了。
“吓……吓死我了……”陆登荷长长舒了口气,心有馀悸。
他刚想把那离奇恐怖的双层噩梦解释给陆引澈听,动作却猛地僵住。
他低头看着自己正掏出锁扣的动作,这个姿势,这份急于倾诉的惶恐,分明和刚才梦里,他向老祖展示染血锁扣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那麽……现在呢?
他是在现实,还是又掉进了一个新的梦里?
困惑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陆登荷。他目光呆滞,脸上毫无血色,猛地擡起手,打了两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疼,真疼。
他呲牙咧嘴地想,这回应该是真的了吧。
陆引澈看着他犯傻,挑了挑眉。
“我倒是想知道,你把自己这腮帮子扇成个发面馒头,待会儿还怎麽啃兔子?嗯?”
他果真弄了只野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