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咄咄逼人,对面的慕余竟一时无言。
褚松回穷追不舍:“你方才说的都是假的吧。”
“算你厉害。”慕余冷笑一声,眼?神?一沉,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是瞒不下去了的。
“我收养萧萧的时候,的确不知道?他是皇族,只是觉得随身?携带的平安符不一般,后来调查后才确定身?份。不过我没有跟别?人说过,直到他十四年那?年的年底……”
“我在竹丛中看到了那?个人,慕丰。”赵慕萧道?。
慕余沉默了一会?,“你不该看到他的。他是……我弟弟,我们双生子。我在曲州收集情报,他在外面奔走?,为复国寻找时机。他性子很谨慎,本想直接毒杀的,知道?了你的身?份后,改用了‘雾里花’。慕丰他因此有了一个念头、一个计划。”
褚松回语带嘲讽:“你们计划真多?,广开布局是吧。协助简王谋反,利用端王除掉太子,挑动乌夏侵扰边界,处处给齐国添乱使绊子。照我猜,那?冯季不会?也是你们的计划之一吧?”
“是。既然要倾覆你们齐国,总不能只在外圈打转,也要浸入内部。我们选中的人,就是冯季。齐国灭了温国后,改攻陈国,太傅崇郢大人劝说冯季投降,果不其然,冯季成了温国的臣子。只可惜,作用还没发挥,就被你玄衣侯给打碎了。”
他指的是,褚松回给冯季下套,逼他辞官还乡之事。
“一颗棋子废掉了,虽说这颗棋子除了知道?崇郢大人之事以外,什么都不知。本也该杀掉的,不过我们看到了灵州的景王。广开路子嘛,便让他盯着景王,指不定哪一日,景王能重回京城。后来萧萧回到王府,有了萧萧,自然也用不到他了。因而我让赵应杀了他,拿走?他偷偷保存的崇郢大人竹简。谁知出了些?差错,漏了一根,留下了线索。”
褚松回扯着嘴角,“真够辛苦的,你们不累吗。”
慕余无奈道?:“谁让我们势单力薄,正面又对不赢你们齐国百万兵马,只能使这些?阴谋诡计了。真可惜,简王、乌夏、端王,所有的计划都失败了。只剩下,萧萧和景王你这一支。”
语罢,寂静。
慕余和褚松回似乎都在等着赵慕萧说话。
赵慕萧仍系着衣带,面皮显得很薄,纸张一般,声音极轻极轻,缓慢道?:“师傅救了我很多?次啊。七岁收养我,十四岁保我,再有前些?日子的合香粉,续我性命。”
长长一声波澜的叹息,伴随着隐隐的哭腔,“可到头来,只是一场利用。”
慕余脸色微变:“萧萧……”
褚松回揽着他,只见覆着眼?睛的衣带渐渐被泪水打湿,也急了。
“不要哭。”慕余上前两?步道?。
赵慕萧忍不住的,就像天要下雨。
很快,那?衣带便濡湿一片。
慕余原先还平静着,突然就激动了起来,“慕萧!不许哭,我警告过你很多?次的,你不要哭……”
赵慕萧听不真切了。
漆黑湿润中,他恍惚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太久了,记不得哪一日,什么天气了,只记得是在曲州。
赵慕萧蹲在路边,对面刚出锅的面饼香气勾得他肚子咕咕叫,却苦于昨天乞讨所得的银钱被另一群乞丐抢走?了,自己脏兮兮的又不敢往前凑,他只能勒紧腰带咽口水,紧紧盯着对面的摊子。
好饿呀,几天没吃饭了。
要不,他去求求摊子老板?
可是又怕被打走?。
犹豫间,他见着一个从旁边赌坊里,出来一个萎靡男人,双目充血,脚步虚浮,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哈欠,料想应当是在赌坊一夜不曾合眼?。
只见他走?到摊子前,买了两?块饼,一块放在怀中,一块咬着,口中哼着小曲,心情甚好,然后没走?几步,就被身?后一群壮汉抓住了,骂他出老千,人也被打得不轻,到最后甚至一动不动,好像没呼吸了,一群壮汉拖着他去郊外的乱葬岗。
赵慕萧肚子咕咕叫,惦记着男人怀中的一块饼,也跟着去了,藏在树后,等壮汉将人丢进乱葬岗走?了之后,他才蹑手蹑脚地出现,跳进乱葬岗的死人坑,去摸男人衣服里的饼。
饿得也别?管自己正处在一堆尸体中,摸到饼就迫不及待地啃了起来。
等他吃完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短促的笑,随后接连刺耳的咳嗽与吐血声。
慕萧吓了一大跳,死掉的人竟然复活了!
他赶紧去给这人找药。
“你这小娃,有点胆色啊,敢从死人身?上掏吃的。行?吧,你救了我,咱们也算有缘,跪下来磕头,我收养你。”
从那?以后,赵慕萧就有人罩着了。师傅教习他行?走?江湖的武艺和市井街头的杂耍功夫等,一教,就是十年。
在他心中,师傅、爹娘、阿闲、褚郎都很重要,但师傅是最重要的。
褚松回骗他,他生气委屈,可以忍住不哭。师傅骗他,他悲哀痛苦,泪如决堤江河。
……
浑噩间,有人替他摘掉了衣带。
他睁不开眼?睛,咸湿的泪水盈在眼?眶中,像无数个尖锐的银针,扎得他刺痛无比。
能睁开眼?睛时,却黑漆漆的,看不见任何东西。
赵慕萧昏了过去。
……
将赵慕萧安置好后,褚松回揪着慕余的衣领,又愤怒又惊慌,“萧萧怎么回事!他刚才……刚才的眼?睛……”
就像瞬间消失了神?采,没了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