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令狐蕃离的竭力推动、巧妙周旋,甚至不惜以部分利益与张显等本地世家虚与委蛇下,那三项披着“增强地方、以供道盟”外衣的政策,终于开始如履薄冰般地艰难推行。
最大的阻力,除了来自盘踞地方、嗅觉敏锐的世家豪强,便是人才。他需要自己的人,需要真正能干实事、而非只会夸夸其谈或贪墨钻营的臂助。
为此,他与桓城玉、裘良安等人精心设计,推出了名为“推举制”的选拔方式。
明面上,他大敞衙门,对各世家推荐的子弟来者不拒,态度谦和,一律授予虚职或安置于无关紧要的位置,厚禄养闲,甚至故意示弱,满足他们监视与控制的目的,以此麻痹对手。
然而,在水面之下,一场无声的人才搜罗悄然展开。由桓城玉总揽,裘良安及其麾下悄然组建、源于涂山的专司监察与情报的“锦衣卫”密探,如同敏锐的工蚁,又如无形的蛛网,深入市井乡野,茶楼酒肆,田间地头,暗中查访那些真正有才学、有德行、身家清白,且对当下世家垄断、妖邪横行现状深感不满的贤能之士。
数月下来,这套明暗结合的体系,竟真从草莽民间掘出几位埋没风尘的明珠:
赵耕,一个皮肤黝黑、手掌粗糙如树皮的落魄农户。他被现时,正因田地被世家巧取豪夺而蹲在田埂边,对着不同的土壤呆。密探起初不解,接触后方知,此人对土壤改良、作物轮作、肥力培育有着近乎天赋般的独到见解,其经验虽朴拙,却远农书所载。
令狐蕃离亲自于密室中考较,听他讲述如何根据不同土质搭配肥料,如何利用田埂沟渠蓄水防旱,如何轮作以保地力,不禁大喜过望。
赵耕被秘密安置在令狐蕃离暗中控制的几处偏远农庄,主持屯田试验。他不负众望,凭借祖传经验与自身数十年的摸索实践,短短数月,那几百亩试验田的稻谷穗粒饱满度、植株健壮程度竟明显优于周边世家精心打理的良田,初步测算产出高出近两成,且地力确有恢复之象,引得周边被雇佣的老农啧啧称奇,私下皆言“赵把式有神人相助”。
韩渠,祖辈三代皆在沧盐江及其支流上讨生活,他本人也曾是运河上一名小小的河工头目。风吹日晒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一双手布满老茧与伤痕。
他对沧盐州水系的了解,已成本能。何处水深流急,何处沙洲易变,何处堤坝是“豆腐腰”,他闭着眼睛也能指出来。被秘密招揽后,令狐蕃离委以重任,拨给他少数可靠人手和简陋工具,令其带领队伍,以勘测矿脉为掩护,暗中勘察沧盐州全境水系,详细标注险工险段,记录水文变化,绘制精细水道图。
这项工作不仅是为了未来可能的大兴水利、根治水患,更是未雨绸缪,为应对那盘踞江中的蛟霖可能借助水势兴风作浪,做着至关重要的准备。韩渠沉默寡言,但每次带回的勘测记录和图册,都详尽扎实,价值千金。
钱四海,是千寻城中一家濒临倒闭的杂货铺主,身材微胖,脸上总挂着生意人惯有的和气笑容,看似貌不惊人。然而,在裘良安一次偶然的市井调查中,现此人虽身处困境,却能将有限的货品周转得极快,对货殖流通、市场供需、人情往来有着猎犬般的敏锐嗅觉,且极重信誉,在街坊中口碑甚佳。
一番接触引荐,令狐蕃离与之在夜间密谈两个时辰,惊其为异才。钱四海不仅对数字天生敏感,更对物流、渠道有着越时代的理解。
如今,他正暗中协助管理令狐蕃离通过白手套控制的几条商路,优化进货渠道,降低成本。
最后,他提议建立的,专门清除妖寨的新军,也在百般和张家等扯皮之中得到建立。千寻城内外,最终涉及了三营兵勇,并编入了一些来自世家的道士和普通散修作为中坚力量。即使这股力量,实际上只有一部分握在令狐蕃离手里,调兵也困难重重,但是令狐蕃离不以为意。
只要有个名头,把石猛等人,乃至北府军安插进来,他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与此同时,东方月初在沧盐州各地的活动也渐有声色。
凭借涂山通过隐秘渠道输送的财力支持,以及他自身日益精纯、已得灭妖神火真正神髓的修为,他清除了不少为祸一方得妖寨,凭借实打实的战绩和个人魅力,成功联络并团结了一批备受道盟世家打压、空有修为却无出路,对现状深怀不满的散修。
很快,“灭妖神火重出江湖”与“神火山庄英魂不灭,少主归来”的传言便不胫而走,在散修群体与饱受妖患之苦的底层民众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与期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这正是令狐蕃离授意为之的战略——他需要东方月初先凭借实实在在的战绩和人格魅力,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不容置疑的威望,和一支能战敢战、只听号令的核心力量,而非一个空有名头、轻易便可被世家架空或利用的“象征”。
神火山庄的旗帜,必须在血与火的考验中重新树立。
时光飞逝,千寻城迎来了又一个滴水成冰的寒冬。北风呼啸着掠过屋脊,卷起细碎的雪沫,天地间一片肃杀。
县衙书房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却似乎驱不散令狐蕃离眉宇间凝结的沉郁寒意。
他正在批阅处理一批由“推举制”明面上选拔出来的、世家推荐的“人才”所涉及的贪腐渎职、蠢钝误事的案件卷宗。看着卷宗上记载的种种或明目张胆、或愚蠢可笑、或徇私枉法的劣迹——诸如挪用修缮河堤的专款购买古董玩物、将剿妖物资倒卖给黑市、甚至因争风吃醋而延误军情传递……他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白。这些被家族寄予“厚望”送来镀金或监视的子弟,其不堪大用、腐败堕落的程度,远他的预估。
“糜烂至此,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么?”
他忍不住揉了揉胀的太阳穴,心中暗叹,一股冰冷的怒意与强烈的紧迫感交织攀升,“肌体已然腐朽,脓疮遍布,非刮骨疗毒,不能清源!道盟……世家……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积重难返!”
就在这时——
“哐当!!”
书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沉重的木门砸在墙上,出令人心悸的巨响。凛冽刺骨的寒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大片的雪花瞬间涌入温暖的书房,炭火盆里的火焰被压得猛地一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只见负责水利勘察的韩渠,连官帽都跑丢了,满头花白的头被雪水和汗水浸透,紧紧贴在头皮上脸上。
他浑身衣衫褴褛,沾满了泥泞的冰碴和污渍,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冻得青紫,写满了极致的惊惶与绝望。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令狐蕃离的案前,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长时间的奔跑,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变形,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大人!不好了!完了!沧盐江上游……野猪岭下游那段……那段几十年没好好修过的老堤……决……决堤了!好大的口子!水……好大的水!像山一样压下来了!”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眼中满是恐惧的幻影:“是蛟霖!一定是那江里的恶神!我勘察时就看到江心漩涡透着邪气,有黑鳞的影子在水底翻腾!定是它兴风作浪,驱使水妖毁了堤基!洪水……洪水已经冲垮了下游两个村落!木头、房子、人……什么都卷走了!现在正朝着下游那几万亩刚播种的冬麦田,朝着十几个村子……扑过去了啊!大人!无数百姓……身家性命……全完了!快!快啊——!”
令狐蕃离霍然起身,身下的檀木座椅被他陡然爆的力量带得向后翻倒,出一声闷响。案几上那堆积如山的、记录着世家丑恶与官场腐朽的卷宗,被他的衣袖扫落,雪片般散落一地。
他一步踏到窗前,“砰”地推开窗扇。窗外,狂风怒号,卷着漫天雪沫,天地间一片混沌。而在那风雪咆哮的深处,他仿佛真的听到了,来自遥远沧盐江方向的、万马奔腾般的洪水咆哮,以及夹杂在其中,那一声阴冷、残忍、充满讥诮的……蛟龙狞笑。
危机,已至。
喜欢狐妖:容我三思请大家收藏:dududu狐妖:容我三思小说网更新度全网最快。